第11节
“你自小和她玩过,觉得公主性情如何?”
“父亲看着晋阳公主长大,怎的突然反问我这个?”魏叔玉问。
“问你什么回什么,休要废话。”
魏叔玉想了下,便道:“人如所传,并无二致。”
魏征笑了,“公主长得也很漂亮,是不是?”
魏叔玉拿奇怪的眼神回看一眼魏征,他父亲这表情真有点怪了。
魏叔玉稍作思量,便皱起眉头,“父亲该不会真把昨日母亲的话听进耳了?公主身份矜贵,儿子高攀不起!”
魏征立刻愤怒瞪他,让他滚。这个逆子,他倒真敢说!
魏叔玉行了礼,倒真头也不回地去了。
*
平康坊,风月楼。
尉迟宝琪硬拉着房遗直进了屋,他拿着扇子指了指围桌而坐的众子弟们,对房遗直道:“看看吧,我没骗你,大家都在,便是全城第一美也在呢。”尉迟宝琪随即示意向坐在最北面的魏叔玉。
魏叔玉同大家一样,忙起身相迎房遗直。房遗直的才学乃是子弟们之最,没有人会对他不叹服,魏叔玉也敬他。
房遗直温和对众人笑了笑,互相一一见礼之后,便落座。此后他便沉静了,垂眸缓缓地饮酒,对于众子弟所言之事毫无兴趣。
……
“叔玉,倒和我们说说,郑公今早突然问你晋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意图?”萧锴忽然笑嘻嘻问。
“对啊!”其余子弟都跟着热闹起哄,纷纷臆测起来。
房遗直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抬眼瞟魏叔玉方向。
尉迟宝琪则正乐呵呵的在房遗直身边咬耳朵,跟他说风月楼里最著名的都知苗绯绯是如何地迷人,如何懂吟诗作赋。如果他有兴致,他们今晚倒是可以一起和绯绯姑娘谈论一下风月。
“无聊。”房遗直收回目光,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了,却看都没看尉迟宝琪。也不知他这声无聊,是说那边开玩笑的子弟们,还是在说尉迟宝琪的提的主意。
尉迟宝琪则自动认定为后者,“诶,这怎么是无聊呢,你知道她多难邀约么,魏叔玉他们想约还约不到呢,亏得我在京城人缘好,才有此机会。你若不不愿意就算了,但到时候可别怪兄弟没有把好事儿跟你同享。”
房遗直看眼木樨。片刻之后,便有随从从屋外进来,跑到房遗直耳边嘀咕什么。众人也看在眼里。
房遗直随即起身,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和众人告辞。
出了风月楼后,却也巧了,正见程处弼骑马过来。
程处弼见了房遗直,立刻跳下马,又看眼风月楼,板着一张脸对其道:“没想到你也来这种地方。”
房遗直:“何事,说吧。”
“昨夜宫里又死了一个宫女。”程处弼回道。
“在掖庭宫?”
程处弼摇头,“大吉殿,韦贵妃住处。”
第15章 欺凌现象
房遗直十分认真地注视程处弼,“死因?”
“自尽,身上有伤,具体因何而死尚在查实,公主正在安排人去调查,命我先来知会你一声。”程处弼道。
房遗直点头,“但这件事我恐怕插不上手,毕竟发生在深宫中。”
程处弼:“此事自然不用你操心,公主的意思是想让你得空多和你那位弟弟聊一聊,又或者高阳公主那边有什么情况,他若能透露一二也极好。”
“这可是家丑。”房遗直微微敛眸,随即翘起嘴角,答应了程处弼的话。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李明达点头。
韦贵妃当即蹙起眉头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不明白公主因何要探究这个。区区一个下等宫女而已,死不足惜,再者说也是她自己自尽的,关别人什么事。公主心情好,想查一查,体恤她们,也是好事,但这宫女吊死之处,多晦气,公主去见尸首真不大合适……”
李明达边听韦贵妃的话,边观察韦贵妃身后那几名大宫女,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唤芷兰,以前曾伺候高阳公主,不知而今怎么到了韦贵妃的大吉殿,还坐上了大宫女的位置。
刚她一提要问话,这几位宫女的都表情都略显慌张,有两个还露出愧疚之色。
韦贵妃话说完了。
李明达便耐心地笑着对她道:“阿耶当年为了大唐天下,驰骋沙场,铁骨铮铮,什么没见识过。我身为他的女儿,不过看个死人,有什么了不得。知道贵妃是关心我,不必担心,我不介怀这个,相信阿耶也不会介意。”
韦贵妃一听李明达说陛下也不介意,那她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后悔自己多言,说了些有的没的,极可能招了晋阳的嫌弃。且不说她而今已色老人衰,空领个贵妃头衔,便是受宠,这深宫之中恐怕也没有任何一名妃子能比得过圣人对晋阳公主的喜爱。
韦贵妃后悔自己失言,急于补救,忙赞李明达是女英雄,非比凡俗,又叫身边这些宫女都好生配合李明达的调查。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立刻询问几名大宫女。
“你们和梧桐都熟么?”
有摇头,有点头的。
“可知道她因何自尽?”
所有人都迟疑了下才摇头。虽然她们反应的速度已然算很快了,但却逃不过李明达的锐眼。
“知道了,你们都知情。”李明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