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疏星不敢多言,走到屏外同落霞商量了一下,勉强把段然带了进来。
“微臣奉旨负荆请罪,请太后娘娘责罚!”段然在屏风外面磕了个头,夸张地扯着嗓子哀嚎起来。
苏轻鸢把枕头垫起来放在床头,慵懒地靠了上去:“你进来吧。”
落霞急了:“太后,外臣进殿已是破例,若是让他进到内室里来,只怕于太后清誉有损!”
“你跟我讲‘清誉’?是在嘲讽我吗?”苏轻鸢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落霞低头踌躇半晌,无奈道:“太后至少添件衣裳吧。”
苏轻鸢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坚持。
段然低着头蹭进来,讪讪地笑着:“太后娘娘大人大量,看在咱们也算是旧相识的份上,意思意思打两下就可以了行不?”
苏轻鸢看见他背上装模作样地捆着几根荆条,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段然哀声道:“微臣天不亮就在殿外跪着了,太后也不说心疼一下,还笑……”
“我怎么不心疼了?你过来,让我‘好好’心疼你一下!”苏轻鸢柔柔地笑着,招了招手。
殿中服侍的众宫女相顾失色。
段然抬了抬头,忙又重新俯伏下去:“太后就别耍我了,今儿我若是再出差错,陆离那个没良心的非剐了我不可!”
苏轻鸢叫宫娥们把陆钧诺抱了下去,幽幽笑道:“你也太急了些。就算是他叫你来的,这青天白日的也不好办事不是?罢了,我叫丫头们都退下去,你想做什么,请快些吧。”
段然呆了一呆,半晌才道:“太后的意思,微臣有点儿不明白。” 苏轻鸢站起身来,摇摇摆摆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俯下身来:“你不明白?他既然派你来羞辱我,难道只是装装样子,说几句不痛不痒的俏皮话便罢?你段公子既然游戏花丛多年,难道便不想——尝尝当朝太后的滋味?”
段然打了个哆嗦,冷汗立时就下来了。
苏轻鸢看着他煞白的脸色,心下莫名地觉得十分畅快,扶着床柱大笑起来。
段然撩起衣袖擦了擦汗,颤声道:“太后娘娘……您老人家饶了我吧,昨晚的事是我错了,可您也不能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你错了?”苏轻鸢皱眉想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你指的是昨晚把我比作娼妓的事?”
段然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起来吧。”苏轻鸢似乎很好说话。
段然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太后果真不追究了?”
苏轻鸢淡淡地笑着:“多大点事,也值当特地过来‘请罪’?你虽把我比作天香楼的女人,我却也知道我比她们强得多了,岂会跟你生气?”
“是是是,太后明察秋毫!”段然慌忙点头。
随后,他忽然又隐隐地察觉到,这话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
段然悄悄地抬起头来,看着苏轻鸢。
后者脸上那个奇怪的笑容,让他不知不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未被任何事情吓住过的段公子,此时却觉得心里发毛,一个骇人的念头忽地冒了出来:“这个女人,不会是真疯了吧?”
“太后,微臣……微臣告退了。”段然讪讪道。
“为什么要告退?好容易来一趟……”苏轻鸢发出一声轻笑,缓缓动手解开衣带,把落霞刚刚替她套在身上的外袍扯落下来,丢在了地上。
段然眼角瞥见,吓得牙关都打颤了。
他承认他平时胡闹了些,可是——再胡闹也不敢不要命啊!
此时此刻,玩世不恭的段大公子终于意识到,他这回是真摊上事儿了。
苏轻鸢俯下身去,软软地伏在了段然的背上:“陆离说,你跟他不是外人。你也说了他什么都不瞒你——既然这样,你还跟他客气什么?我既已是他的玩物,自然也可以是你的……”
窗下“哐啷——”一声巨响,打断了苏轻鸢的娇声笑语。
苏轻鸢抬起头来,发现窗下放花瓶的那张琉璃高几倒在地上,连花瓶一起化作了满地的碎片。
陆离站在窗下,正死死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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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她真的疯了
段然顺着苏轻鸢的目光看到了陆离,又一茬冷汗沿着鬓角流了下来。
他讪讪地抬起袖子擦了擦,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什么……她就是跟我开个玩笑……”
“玩笑?”陆离冷笑一声,目光斜向苏轻鸢的脚边。那里,一件无辜的外袍正凌乱地堆在地上。
苏轻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软软地靠在段然的背上,柔若无骨。
段然略一迟疑,咬着牙把她拎起来,重重地扔了出去。
苏轻鸢脚下踉跄了几步,毫无悬念地撞到了屏风上,碰出一声巨响。
她抬手揉揉撞疼了的脑门,“咯咯”地笑了起来。
陆离阴沉着脸走过来,一把揪住她散乱的头发,哑声质问:“那么缺男人?朕昨晚没满足你?”
“没有啊!”苏轻鸢仍然笑着。
陆离的手指骤然收紧。
苏轻鸢疼得冷汗都下来了,笑容却始终未变,笑声反而比先前更大了些。
陆离几次扬起巴掌,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段然在旁边吓得心惊肉跳,许久才大着胆子道:“你还是找太医来看看吧……我觉得她是真疯了!”
陆离呆了一呆,下意识地放开了手:“你说什么?”
段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地道:“昨晚我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了,今天更是处处透着诡异……你可别为了怄气害惨了她,到最后还是你自己追悔莫及!”
“一个心术不正的贱女人,死就死了,朕有什么好追悔的?”陆离冷笑。
话虽这么说,他看向苏轻鸢的目光却已变了。
苏轻鸢甫一得了自由,立刻就伸出双臂缠了过来:“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是不是昨晚没有尽兴?今天——有什么新花样没有啊?”
陆离死死地盯着她,眸色渐暗。
段然缩了缩脖子,在地上磨蹭着悄悄地往后退。
陆离回过头去,咬牙斥道:“还不滚出宫去,在这儿等着朕砍你吗!”
段然捡起地上散落的荆条,落荒而逃。
苏轻鸢挂在陆离的肩上,一只手不住地摩挲着他的脸,傻乎乎地笑着。
陆离抓住那只手,狠狠地将她甩到了床上:“你今日玩的又是什么新把戏?”
苏轻鸢重重地撞上了床头。
她却像是完全不觉得疼一样,娇笑着坐起身,重新黏了上来:“你要玩新把戏?可是我不会啊!我的‘把戏’不都是你教的嘛!”
陆离的脸上仍是怒容满面,心里却渐渐地有些发冷。
此时再看苏轻鸢的笑容,确实如段然所说的那般,越看越觉得瘆人。
他攥住那两只不安分的手,下意识地躲闪着她努力凑过来的唇,一时竟闹得手忙脚乱。
如此闹了好一会儿,陆离终于回过神来,忙吩咐落霞去传太医。
苏轻鸢的手动弹不得,却又把整个身子向陆离贴了过去,不住地往他肩上蹭着,娇声抱怨:“传太医干什么?我又没病……莫非是来替我调养身子么?陆离,你想不想我为你生个孩子啊?如果生了孩子,他该叫我什么?叫‘母后’,还是叫‘皇祖母’啊?”
陆离脸色大变。
苏轻鸢见状,抱住他的脖子“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绝,她忽然身子后仰,“咚”地一声再次撞在了床头上。
太医院正使袁老先生很快就来了。
苏轻鸢安静地躺在帐中,双目紧闭。
袁太医拿出腕枕来,吩咐小宫女把苏轻鸢的手腕放上去。
陆离忽然紧张起来:“母后应当并无大碍,不必请脉了!”
袁太医细细地看过了苏轻鸢的脸色之后,起身道:“微臣前几日翻阅过余太医记下的脉案,所载无非是忧思过度以致积郁成疾。只是今日看太后娘娘面色,却又不像。事关太后凤体,这脉还是要诊的……”
陆离站直了身子,稳住脚步走了过来:“既如此,你仔细些。”
袁太医躬身应了,隔着帕子将手指搭在苏轻鸢的腕上,许久不语。
“脉象有什么不对吗?”陆离沉声问。
没有人看到,他藏在袖底的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掌心之中全是汗。
过了好一会儿,袁太医站起身来,躬身道:“无妨。不过是气郁化火,火旺则阴虚……照余太医先前的方子吃着,放宽胸怀便无大碍。”
陆离的脸色沉了下来:“既然无碍,母后为何言行举止大异寻常?你只是诊了脉,并未向服侍的宫人询问母后素日的饮食行止,为何就一口断定‘无妨’?”
袁太医下意识地抬起袖子擦了擦汗:“这……太后脉象确实并无不妥。至于言行异常,想必是连日忧惧之下,导致肝火上升心浮气躁,稍加调理便不妨事的……”
陆离似乎松了一口气:“既然无碍,朕就放心了。落霞,‘好好’送袁太医出去。”
落霞躬身应了,果真亦步亦趋地跟着袁太医出了殿门。
陆离向窗外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淡月擦了擦眼泪,恨声道:“庸医只会糊弄人!都病成这样了,三天两头昏倒,还说没事……”
疏星慌忙按住淡月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们,出去。”陆离沉声道。
殿中众人一齐退了下去。
陆离在床边坐下来,攥住了苏轻鸢的手:“太医说你无事……所以你是在跟朕装疯卖傻,对吧?”
苏轻鸢的眉头拧得很紧,安静地躺着。
陆离握着她的手晃了晃,叹道:“朕想知道答案其实不难,只需再找一个太医来看看就可以。可是太医院靠得住的人不多,像这样用一个杀一个,真的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