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节
写这种命题作文,最重要的其实还是摸清出题人的心思,李元婴实在不知道李二陛下想要什么样的折子。难道文章写得好,那御史就不记恨他了吗?
李元婴轻松溜到了萧德言那边,亲自煮茶给萧德言喝。
东宫的消息比外面灵通,萧德言自也听说李元婴都干了什么。他关心道:“殿下可是有事要问?”
李元婴正往水里放茶末,听萧德言问了,动作顿了顿,闷闷地说道:“我还没想好要问什么。”从前他没想做什么事,只想每天吃好喝好,日子便快活得不得了。这两年看得多、想得多了,想做的、试着去做的事也多了,他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困在自己周围。
那东西无形无状,却可恨至极,到哪都如影随形。他想挣脱出去,偏又不知从何做起,因为他发现即使是他皇兄也没能做到真正的自由自在。相反,他觉得他皇兄被困得更紧!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不想和这些人玩了,只想去封地当个逍遥王爷。
但是莫名地,他觉得去了封地可能也没法如愿。
李元婴想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他给自己和萧德言分了杯茶,囫囵着把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被困感和萧德言说了。
萧德言没想到李元婴不仅没提与那御史的争端,反倒是问出这样的问题。他静默片刻,才回道:“人活在世上,本就是有得便有失,有取便须舍,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萧德言缓声说,“这天地之间没多少能肆意放纵的人,只是他们生来就被父母师长悉心教导,所有人都告诉他们说,他们所做的事是应该做的,他们所说的话是应该说的,他们的日子就应该那样过。所有人都觉得理应如此。”
李元婴不吭声。
他写文章说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时,马博士就说过“古来皆如此”。
萧德言道:“你不一样,你没受过拘束,所以但凡有人想把套子往你身上套,你就能感觉出来。”
李元婴道:“像给牛上的那种套子吗?”
萧德言点头表示肯定。
李元婴安静下来,他有点明白了。
他在鄠县看过人驯养耕牛,耕作时给它们嘴巴套上个竹编的或者麻绳穿成的套子,不让它们有机会去嚼草。它们的鼻子上还会被穿个洞,戴上个鼻环,据说牛鼻子最怕疼了,要是它们不听话就扯一扯拴在鼻环上的绳子,这样它们就会乖乖干活,不敢违背命令!
牛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所有人身上都有那么一个套子,他们看到有个人不一样,就会用自己认为对的东西去要求别人,就会想要把那个不同的人变得和自己相同,直至对方乖乖戴上套子、听从指挥,他们才觉得天下太平。
李元婴道:“我不喜欢。”
萧德言目光温煦地注视着他:“没有人喜欢。”
可是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
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容易,改变所有人的想法太难。
李元婴觉得这真让人难过。
他说:“反正,我不喜欢。”
谁都别想让他钻进套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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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第 148 章
李元婴和萧德言聊完就走了, 只字没提御史的事。李承乾听人说李元婴来寻过萧德言, 有些好奇他是不是从萧德言这得了什么指点, 便抽空到弘文馆与萧德言问起李元婴来做什么。
得到的结果却让李承乾有点意外:李元婴压根没问解决之法。
李承乾道:“这倒是稀奇了,我还以为他是来问您怎么写折子才能让父皇满意。”
萧德言道:“能让陛下满意的折子, 滕王殿下未必不会写。”李元婴不是不会写, 而是不想写。他只要乖乖在折子里认错反省, 深刻地检讨自己的错误, 请个不痛不痒的罪, 这事也就过去了,毕竟那御史本就不该捕风捉影。但李元婴觉得自己没错, 不想认这个错, 这才僵在这一环。
李承乾默然。
李元婴从萧德言那离开,又回去埋头写折子,写着写着把自己写哭了, 对着眼前的稿子抹眼泪,看得黄莺黄鹂怪担心的,却又不敢逾矩上前打扰, 只能一个人默默守在一边, 一个人跑去找柳宝林禀报此事。
柳宝林听黄鹂说自己宝贝儿子写着写着文章哭起来了, 顿时心疼到不行,忙过去关切地问:“我儿怎么了?”
李元婴看柳宝林一脸担心,擦了泪,说道:“没有,写文章写得伤心了。这是皇兄要我写的文章, 我得用心些,一不小心就写得入了神!”
柳宝林见他眼眶红红,心疼坏了,抱在怀里哄道:“若是进士不好考,就不考了,你本就是大唐亲王,哪用考那什么进士。”
李元婴道:“不关考进士的事。”他把折子收拾好,哄好了柳宝林,趁着自己眼眶还红着赶紧再把折子递给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这次没见他,只让人出来把折子取进去。
李元婴就在议事堂前转悠了两圈,见里头没动静,便先回去看书了。他还要备考来着!
李二陛下没立即看李元婴的第二份折子,而是先处理完手里的政务,直至需要他批阅的折子看得差不多了,他才叫人把李元婴的反省折子拿过来。
左右的人边呈上折子,边说道:“小的看滕王殿下眼眶都红了,许是哭过。”
李二陛下眉头跳了跳。
这小子,怎地变得爱哭起来了?
李二陛下打开李元婴的折子看了起来。李元婴这折子没再说他那天那番说辞,而是讲了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