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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傅良澜这一番话落在良沁耳里都是“嗡嗡”的,唯独“联盟”那两个字,良沁听得清楚。
  “姐姐,司令,要和梁建成联盟?他们....是要和好?”良沁声音有些颤抖。
  “不错,良沁,”傅良澜看向妹妹的眼睛,有些不忍,“姐姐知道你之前在川渝受尽了梁建成欺负,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大敌当前,咱们只能将私怨压下,不要说你恨梁建成,就连姐姐,又何尝不恨他?”傅良澜想起兄长,最后几个字只说的咬牙切齿。
  “姐姐,我从没恨过他。”良沁摇了摇头,轻声吐出了一句话来。
  傅良澜一怔,疑惑的看着良沁,良沁深知自己失言,她收敛心神,只道;“那,司令是要去东北打仗了吗?”
  “嗯,”傅良澜点了点头,“司令邀请了梁建成夫妇来江北做客,一道商讨东北的战事,姐姐提前和你说一声,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傅良澜话音刚落,良沁面上的血色顷刻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姐姐是说,梁建成和大夫人要来?”
  “是的,梁建成夫妇要来江北。”傅良澜握着良沁的手,与她说了下去;“到时候司令会在北阳饭店为梁建成一行举办接风宴,我和你都要出席。”
  傅良澜静静说着,察觉到妹妹变得冰凉的手,却不得不狠下心,继续道;“良沁,江北和川渝敌对多年,如今梁建成夫妇来江北,也算两军中的一件盛事,江北的那些富商和军政要人也会来,你什么也不要想,你和他的那些事,早已都过去了,你只管陪在姐姐身边,吃了饭,让他们男人商议着战事,我们回来。”
  良沁身子微微发颤,她唇瓣微抿,隔了半晌,才轻声吐出了一句;“姐姐,我不想见他。”
  “姐姐知道,可这次的宴会非同小可,齐自贞也要去的。”傅良澜安慰着妹妹,“更何况,你如今是司令的人,即便见了又能如何,那梁建成还能吃了你?”
  良沁眸心水光莹然,她看着姐姐,却实在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就这样定了,你来了江北这样久,一直都是在官邸里待着,也该出去走动走动,多认识一些人才是。”
  良沁掩下眸子,终究是再没说什么,只能对着姐姐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专列向着北阳驶去。
  “司令在想什么?”周玉芹亲手磨好了咖啡,倒了一杯搁在梁建成面前,见他的眼睛一直看向窗外,遂是轻声问道。
  梁建成没有吭声,只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继而才道;“想来觉得跟做梦一样,我和谢承东打了这么多年,没成想还会有联盟的一天。”
  周玉芹微微一笑,“听说江北这次为了迎接司令,可是煞费苦心,不仅将一座北阳饭店全都包了下来,供咱们落脚,谢司令还请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来给司令接风。”
  梁建成闻言也没说什么,他低头抿着咖啡,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在川渝的时候,晚上,他孤身一人在书房里批着公文,就见一抹单薄纤瘦的影子走了进来,为自己送来了一碗刚出锅的抄手(馄饨,川渝著名小吃)。
  那时候,是他们少有的一段安宁的日子,看着她来,他也没有厌烦,只顺手接过了抄手,张嘴便是吃了起来。
  他的桌角,便搁着一杯咖啡。
  那时候的咖啡传入中华不久,良沁压根没有见过,她看着那一杯黑漆漆的泛着苦味的东西,只以为是药汁,她小声问他;“你病了吗?”
  他便笑了,他搁下碗,起身将那杯咖啡端了起来,告诉她;“这叫咖啡,洋人的玩意。”
  “咖啡?”良沁默念着这两个字,她那时候毕竟只有十六岁,清澈的眼睛里有好奇之色闪过。
  “嗯,”他点了点头,环住她纤瘦的身子,将那杯咖啡递到她的唇边,“喝一口。”
  他说。
  她那时候还是有些怕他的,对他的话压根不敢不从,她张开口,抿了一口咖啡,一张脸顿时苦的皱了起来,她不敢吐掉,却也压根咽不下去,瞧着她那模样,他唇角的笑意却更是深邃,忍不住笑出了声。
  最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是一时的走火入魔,他抱住了她的身子,吻住了她的唇瓣,将她口中的咖啡尽数饮下,唇齿间的缠绵温柔美好,最先沉溺下去的是他。
  看着她在自己怀里,灿若红霞的一张小脸,他不是没有心动过。
  “司令?”见梁建成久不吭声,周玉芹小声唤他。
  梁建成蓦然回过神来,他身子一震,杯子里的咖啡洒出来一些,而他的脸色铁青,只将咖啡搁下,与周玉芹道了句:“我不爱喝洋人这玩意,以后给我泡茶。”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包厢。
  他一路去了盥洗室。
  放满了浴缸里的水,他穿着衣裳睡了进去。
  池水刺骨,冰的人浑身发麻。
  江北,北阳饭店。
  良沁在二楼的客房中。
  “小姐,梁建成的专列已经快到北阳了,司令和夫人已经去了车站,江北的那些富商也都差不多到齐了,等着司令他们回来,咱们就要下去了。”阿秀守在良沁身边,与她小声开口。
  良沁心跳的很快,她今日穿了件月蓝色织锦旗袍,很是素雅,长发尽数盘在脑后,只在耳旁别了个精致的水晶发卡,她向着镜子里看了一眼,起身与阿秀开口;“咱们先下去吧,到时候还让人来请咱们,那就失礼了。”
  ☆、081章 大鲵
  阿秀扶着良沁的胳膊,瞧着她的脸色,便是小心翼翼的劝道;“小姐,待会瞧见了那梁司令,你可千万要稳住,您就当没他这么个人,吃了饭咱们就回去。”
  良沁听了阿秀的话,便是轻声说了句;“你放心,我没事的。”
  阿秀一面与良沁下楼,一面忍不住发起了牢骚;“大小姐也是,干嘛非要小姐过来,她又不是不知道那梁司令先前多欺负小姐。”
  良沁握住了阿秀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阿秀会意,只闭上了嘴巴。
  主仆两去了大厅,就见江北军中的一些高官已是到齐,齐自贞打扮的妩媚而华贵,正盈盈然站在那里,手中端着一杯红酒,与几个女眷在一起说着闲话,看见良沁,那些女眷纷纷与良沁招呼,良沁唇角噙着笑意,与女眷一一回礼。
  专列驶进了北阳车站,站台上已是依次站好了持枪的岗哨。
  待梁建成与周玉芹走下专列,江北的侍从顿时持枪行礼,梁建成环视一周,见这些侍从无不是身材矫健,面色肃穆的站在那里,他收回目光,见前面走来一对璧人,男的高大魁梧,女的端庄秀丽,正是谢承东夫妇。
  “梁司令和夫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谢承东声音爽朗,一语言毕,向着梁建成伸出了手。
  梁建成看着那一只手,眸心中有暗流涌过,他向着谢承东看了一眼,两人四目相对,谢承东眸子黑亮,满是坦然之色,梁建成终是扬了扬唇,与谢承东手掌交握。
  江北与川渝交恶多年,如今两军最高领导人的这一握手,可以说意义非凡。
  侍从身后站满了早已守候多时的记者,纷纷将这一幕抓拍下来,翌日,谢承东与梁建成于北阳站握手的照片,纷纷见诸于各大报端,流传于各地。
  北阳饭店。
  良沁坐在拐角的沙发上,一些女眷俱是三三两两的围在一旁,世人皆知谢承东极其爱护良沁,只不过良沁性子温和,不爱张扬,每日里也不大与这些官太太们来往,只让一些有心人哪怕是想要巴结,也是寻不到机会,这次好容易见着了良沁,一些太太自是妙语连珠,将良沁众星拱月般,陪着她说笑。
  良沁唇角一直噙着微笑,许是微笑的时间的太久,良沁只觉脸颊都要酸痛起来,她向着齐自贞看去,就见齐自贞正倚在沙发上,和沈军长的夫人聊的正欢,说来也怪,这齐自贞在官邸里时虽是不爱露面,可一逢着这种场合,倒也似如鱼得水一般,说起交际来,压根不在傅良澜之下。
  良沁耐心等待着,时钟快指向六点,就听外面有侍从持枪行礼的声音传来,有继而有人小声低语;“谢司令和梁建成来了。”
  闻言,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就连先前奏着舒缓音乐的洋人乐队也是停止了演奏,良沁的心突然跳的快了起来,她随着众人一道站起身子,许是见她脸色不好,阿秀连忙走到她身边,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
  良沁弯了弯唇,示意自己没事,然而阿秀早已察觉到良沁的手心满是汗水,她不敢出声,只与良沁一道向外看去,就见有礼兵打开了饭店的大门,露出两道同样英挺笔直的身影。
  是谢承东和梁建成。
  谢承东自小长于北方,身材比梁建成更要魁梧些,他的五官英气刚毅,透着成熟男子的威势,梁建成的年纪比谢承东则是要小了几岁,他自幼家中遭逢变故,那股阴戾之气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他的眉眼冷峻,鼻翼高挺,一身戎装倒衬着他更是英俊。
  两人刚踏进大厅,女眷中便发出了低低的惊叹,这世间最有权势的两个男子一道露面的情景,可谓绝无仅有。
  待傅良澜与周玉芹互相挽着胳膊,跟随丈夫一道走进来时,女眷们的目光纷纷落在两人身上,瞧着两人的眼光中,满满的全是羡慕之色。
  纵使眼前衣香鬟影,谢承东依然是在人群中一眼便看见了良沁,看见她,谢承东眉心微皱,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向着傅良澜看了一眼,傅良澜明白他的意思,这一次的北阳饭店,谢承东本意并不想让良沁出席,也是她私下里劝了良沁,毕竟这种场合,总不能落人话柄。若不让良沁来,倒让人觉得谢承东心眼狭隘,顾忌着良沁曾跟过梁建成的事,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将良沁和齐自贞一块带来。
  谢承东收回了目光,刚欲将梁建成夫妇请致餐厅,岂料就见梁建成的目光紧紧的落在一处,谢承东眸心一沉,压下不快,与他道了几个字;“梁司令,请。”
  梁建成仍是看着良沁。
  良沁早已察觉到他的目光,她一直低着脑袋,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论是谢承东,还是梁建成,她都不曾抬眸去看上一眼。
  “梁司令?”谢承东皱了皱眉,语气中明显的透出不悦。
  梁建成收回视线,他的脸色阴郁,只一语不发的随着谢承东向着餐厅走去。
  席间,因着梁建成夫妇远来是客,便是坐在了上首,谢承东与傅良澜坐在两人对面,齐自贞与良沁分坐在谢承东夫妇左右,一些江北的高官则是携着夫人尽数坐在下首相陪。
  侍者一一为众人斟满了酒水。
  “江北与川渝这次化干戈为玉帛,这一杯酒,谢某敬贤伉俪。”谢承东与傅良澜一道向着梁建成夫妇端起了酒杯。
  “谢司令客气了。”梁建成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举起酒杯,与谢承东一饮而尽。
  傅良澜望着眼前的梁建成,想起家中惨死的兄弟,任由心中悲愤不可抑制,面上却也不曾表露出分毫,她眉眼含笑,命侍者为梁建成夫妇布菜,十分周到有礼。
  江北军中的高官亦是向着谢承东与梁建成纷纷敬酒,酒过三巡,席上渐渐热闹起来,良沁一直是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吃着面前的菜肴。唯有心里却在期盼着,盼着这一场宴席快快结束。
  席过一半,就见几个使者联手,将一盘清蒸大鲵(娃娃鱼)端上了桌子。
  众人见那大鲵有一米多长,足足有百十斤重,不知厨子用了什么法子,那大鲵刚端上桌,便是一股鲜香直往众人的鼻子里钻。
  “这条大鲵是专门为梁司令夫妇所准备,司令夫妇的专列刚到北阳,渔民便从江水里将这大鲵打捞了上来,一路换着水送到了北阳,为的,就是让司令夫妇尝尝这个鲜劲儿,梁司令,梁夫人,请。”傅良澜语笑盈盈,与梁建成夫妇开口。
  那大鲵本身带着山椒的味道,又被名厨精心烹制,周玉芹夹了一块,刚送到嘴里,便觉肉质鲜嫩,入口即化,实在是人间美味。
  “有劳夫人,这大鲵肉果然非同寻常,司令,您也尝尝。”周玉芹笑着夹了一块大鲵肉,送到了梁建成碗里。
  席间诸人品尝后,也是纷纷赞不绝口。
  谢承东夹起一块大鲵肉,将里面的刺剔去,送进良沁的碗底。
  良沁微怔,看着那透着鲜香的鱼肉,不等她拿起筷子,耳旁便是传来一道男声;“她不能吃鱼肉。”
  梁建成话音刚落,席上众人俱是一惊。
  梁建成眸心微红,透着醉意,见众人面面相觑,看着自己,他也不以为意,只望着良沁的眼睛,哑声开口;“你每次吃了鱼肉,都会浑身发痒,是不是,良沁?”
  谢承东的面色沉了下去。
  良沁没有出声,仍是坐在那里,她的身子微微颤着,直到一旁的谢承东伸出手,在桌下将她的柔荑握在了手心,她的心跳才慢慢平稳。
  “司令,你醉了。”周玉芹面色如常,柔声劝慰着梁建成。
  梁建成没有理会,目光仍是落在良沁身上。
  “既然梁司令不胜酒意,邵平,”谢承东声音低沉,一语言毕,邵平顿时走了过来,就听谢承东开口吩咐道;“让人送梁司令上楼歇息。”
  “是。”邵平声音恭敬,领着侍从走到梁建成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玉芹亦是离席,搀起了梁建成的胳膊,梁建成一笑道:“客随主便,既然谢司令说梁某醉了,梁某又岂敢不醉。”
  “司令,你真的醉了。”周玉芹扶着梁建成胳膊的手微微用力,提醒他此地毕竟是江北,是谢承东的地盘。
  梁建成身子不稳,邵平亲自扶起他另一只胳膊,梁建成的目光最后在良沁身上划过,他眼底的血红之色愈浓,看着她坐在谢承东身边,看着谢承东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心头欲裂,恨不得当场拔枪,什么也不管不顾,将她从谢承东身边带走。
  “邵平,送梁司令上楼。”谢承东声音平稳,他的语气不喜不怒,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
  梁建成轻声嗤笑,终是迈开步子,在众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离开了餐厅。
  周玉芹明白,他在席间虽是喝了不少的酒,但是以他的酒量,那些酒也压根算不得什么,此时见他脚步凌乱,倒的确跟个酒醉的人似得,她看在眼里,自然明白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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