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嗯?傅晗漫不经心地抬眼,一望却愣住了。
  那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女人,衣服口袋别着工作牌,和其他自助餐服务人员没什么两样。可是,这个女人皮肤细腻,手背上没什么工作的痕迹,气质文雅,拿东西的动作过于小心谨慎,不像是做体力活谋生的人。
  女人对上傅晗的目光,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在灯下泛着闪亮的水光。
  她怎么了?俞子语不明白了,问一问傅晗。
  傅晗却也是表情复杂,你别动,我去看看。
  噢。俞子语乖乖坐好,你小心哦。
  傅晗没有回答,向着女人走过去。
  女人发现了,也快步跑来。步子着急慌乱,将到面前又有了退缩的意思,迟迟不肯迈出最后一步,你真的是傅晗吗?
  傅晗也就停在一步外,点头,舅妈,你怎么来了。
  舅妈!?
  俞子语听到这个称呼,明白眼前的女人是谁了。
  她叫单竹芸,是殷晓旭的前妻,也是带大傅晗的女人。
  傅晗一出生,就上了新闻。50岁的傅老爷子娶了20岁娇妻过门的事情早就闹得满城风雨,这会儿生个儿子,引起流言无数。
  有人猜测傅家庞大的家产以后怎么分,有人说傅家大少爷真惨,突然多了一个弟弟当竞争对手,还有人说得难听:傅晗是不是亲生的,还不一定呢。
  事实还真的跟传言差不多。傅旬确实对傅晗充满了敌意,傅晗出生没多久就做了亲子鉴定,确定为亲生以后,傅晗的妈妈大闹了一场。
  闹完的结果是一张没有限制的黑卡,一栋坐月子的别墅,殷晓旭空降分公司当领导的好差事,还有孩子给娘家带的特权。
  傅晗的妈妈当然不会亲自带孩子,又怕找来的保姆被傅旬买通,就盯上了殷晓旭当时的妻子单竹芸。
  单竹芸温柔娴淑,把自己6岁的孩子教得很好。身为舅妈,肯定比收钱办事的保姆要上心。
  殷晓旭也觉得不错,傅晗就跟着舅妈吧。
  单竹芸确实对傅晗很好,让傅晗有了一个幸福的童年。
  傅晗12岁的时候,幸福结束了。18岁的表哥殷文慷,也就是单竹芸和殷晓旭的亲生儿子,在高考结束的暑假溺水身亡,连尸体都没找到。
  单竹芸和殷晓旭悲痛欲绝。两人无法接受儿子的死去,将怒火瞄准了对方:如果殷晓旭不出差,儿子会不会留在家里?如果单竹芸多留心,不让儿子去玩,这次意外能不能避免?
  争吵不会有结果,两人也无法在失去儿子以后相处了。单竹芸提出离婚,殷晓旭同意。单竹芸离开了a城这个伤心地,殷晓旭过两年娶新欢,再要了一个孩子。
  单竹芸要离开的时候,傅晗12岁,已经懂事了,求着单竹芸留下。单竹芸拒绝,叮嘱了很多话,可傅晗只记得一句:我看到你,就会想到你表哥。
  傅晗便认为自己会唤起单竹芸的悲伤,没去寻找,默默在心里祝好而已。最后,傅晗还是听到单竹芸的消息:警察打来电话,说单竹芸去世了。问过一圈亲戚找不到人管,希望他帮忙处理后事。
  那是傅晗在书中唯一的哭泣。
  这都是原作的剧情,没发生,也不一定会发生。
  俞子语看到的是活生生的单竹芸。
  单竹芸不仅出现了,还在对傅晗笑,好久不见得有18年了吧?
  嗯。傅晗点头,坐下聊。
  好。单竹芸随着傅晗走到了餐桌这边。
  俞子语马上站起来,乖巧叫,阿姨好。
  单竹芸温婉一笑,你叫俞子语,对吗?我听说过你。
  是吗?俞子语眨眨眼,是不是从新闻上看的?你不要相信新闻上说的话,我是好人,才不是什么被包养的小男友
  傅晗打断,她不是从新闻上看的。
  俞子语停下唠叨,噢。
  单竹芸听出傅晗的语气不大好,笑容淡了些,嗯,我听殷晓旭说的。
  傅晗面色漠然,他要你求情吗?
  单竹芸点头,他说你表哥的尸体早就找到了,被葬在墓园里。我想看的话,就要跟他好好合作。
  傅晗听笑了,根本没这回事。尸体真能找到,警方会联系你,哪里轮得到他来讲条件。
  我知道他很可能骗了我。单竹芸红了眼眶,但我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他真的找到了,我错过了怎么办?
  傅晗沉默了,拿起手边的水杯一饮而尽。
  单竹芸擦擦眼泪,轻声说,你昏迷的时候,他给我打过电话,问我要不要看你。我那时候生了病,不方便远行,才没能看你。
  你说反了。傅晗面无表情地戳破谎言,你来了,他没有让你进门。你在病房外面哭,我听得一清二楚。
  单竹芸愣住了,你听得到?
  傅晗斜睨过去,给了单竹芸一个不屑的冷笑。
  单竹芸立刻低下头,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考虑下舅舅的感觉。他到底是你的亲人
  傅晗听到亲人就怒了,我原来以为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你却为了殷晓旭撒谎!
  对不起。单竹芸再也绷不住,哭了出来。
  傅晗别开眼,不管单竹芸哭得多伤心。
  俞子语不敢说话,递上纸巾,一边抽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傅晗的表情:真的那么生气吗?其实单竹芸撒那个谎,情有可原啊。
  傅晗没再看单竹芸一眼,起了身,回去吧,别再被骗了。
  等等单竹芸从哭哑的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
  傅晗装作没听见,径自往室内走。
  俞子语手里还拿着纸巾,为难了。他应该追上去吗?把单竹芸一个人扔在这里是不是不大好啊?可是傅晗没叫他,他过去会不会挨骂
  俞子语没为难多久,发现傅晗回头了。
  傅晗盯着他,眉头紧皱,回去了。
  噢。俞子语把桌上的纸巾盒全部放在单竹芸面前,阿姨,我先走了,
  单竹芸小声说,谢谢。
  俞子语说句不客气,就急急忙忙跑向傅晗,来啦哎哟。
  傅晗揽过他,二话不说塞到屋子里。关门,上锁,拿起门边的对讲机呼叫洛恺,有危险,快过来。
  那算什么危险啊?俞子语嘀咕着,对上傅晗的目光又是一阵讨好的笑,老公你还好吗?
  嗯。坐这。傅晗指了指沙发。
  俞子语乖乖坐过去,抬起头眼巴巴看傅晗,然后呢?
  玩你的。等危险人物离开了再回去。
  啊?
  傅晗没再说话,走向自己的房间。
  俞子语目送着,听到砰的关门声才颤一颤收回了目光,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偷看外面的情况。
  洛恺已经到了用餐区,把单竹芸请走了。态度客气,不知道是认出了单竹芸,还是觉得一个柔弱的中年女人不值得大动干戈。
  没有粗暴动手就好。俞子语松口气,坐回位置,给傅晗发句试探的信息:【老公,你在做什么?】
  傅晗没回复。
  俞子语等了10分钟,再发一句:【要不要一起看电影啊?我想看鬼片,一个人害怕。】
  傅晗这次回复了:【你可以回去了。】
  被赶了呢。俞子语叹叹气,收起手机走到房间那一边,敲敲门,隔着门板给傅晗说两句,老公,我回去了哦。我今晚不用写作业,也不和同学玩游戏,好闲的,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哦。
  房间里没回音。
  俞子语觉得是意料之中,默默走了。回到家里也没有放松,盯着手机看,时不时刷新微信生怕错过信息。
  他没刷到傅晗的消息,倒是看到一个好友申请。
  备注:我是单竹芸,今天的阿姨。
  俞子语惊讶,想了想还是点了通过,把单竹芸加为好友了。
  他等了几分钟,想看看单竹芸说什么,却发现这人加完了就完了,没有任何消息。他随便找了部悬疑电影,一会儿看单竹芸,一会儿看傅晗,一会儿看电影。聊天框里没有任何新消息,电影也是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没意思。
  11点,俞子语想想明天的早课,只能洗洗睡了。
  俞子语再去学校,发现自己靠着体育馆扛走事件再次成了舆论的焦点。
  校园里的人还好,不认识他,看两眼再私下说几句满足好奇心,班上的人却跟他混熟了,一个接一个凑到他面前问:怎么回事,说一说啊。
  俞子语现场编了个充满酸臭味和凡尔赛气息的夸张版本,我偷偷去轮滑社,让老公好着急。他还没有在体育馆铺满柔软的真皮地毯,也没有请180个教练来教我,看到我的轮滑鞋上面没有钻石更是觉得世界末日都要来了。我说没关系,100万的护具还能用,120万的轮滑鞋难看却实用啊,你把我抱回车里,我就原谅你我刚说完,他就动手了。
  同学们震惊,被恶心到当场失去语言。
  苗翰啧了一声,拍他肩膀两下,别玩了,说真的。
  别人也起哄,用开玩笑的力道推过来。俞子语左摇右晃,笑够了就清清嗓子严肃说,说真的就是我腿痛,走不动道了。他想帮忙,扛起来最方便。
  他说完,大家都露出了一个兴趣缺缺的表情。苗翰和他熟,直接吐槽:就这?还没昨天俩系草摔一起叫人当场磕晕好玩。
  真的吗?俞子语来兴致了,哪个系的?有照片吗?
  有个同学还真存了照片,分享出来。大家纷纷感慨这一对姿势不错的时候,俞子语细细看其中一张,发现背景里有个熟悉的人。
  单竹芸。她昨天在学校里?
  俞子语越想越不对劲,问同学要了高清照片,放大再看确定那是单竹芸,而背景是学校办活动的大礼堂。
  苗翰看他盯得那么仔细,问,谁啊。
  可能是个重要的人。
  可能?
  俞子语叹叹气,要看老公的态度了。不过,他那么傲娇,表现出来的八成不是真正的情绪,要反着看咦,这样反着看的话,他很爱我哎。
  苗翰叹为观止,你这个自我安慰能力,真是千古第一人了。
  俞子语厚脸皮地承认了,那当然。我得找个理由去大礼堂看看。
  简单。可以说去小卖部买烤肠。那是我们学校的特色。
  是吗?烤肠多大?肉的还是淀粉的?辣不辣?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跑偏了。
  俞子语哼了声,没有,我不一定能碰到人,但一定能买到烤肠。
  说是这么说,当他去到大礼堂,买了烤肠也只是随便咬一口,眼睛不停在场内转来转去,把每个经过的人都瞅一遍。
  他看到二楼的时候,见到了单竹芸。
  保镖大周也见到了,那是昨天的危险人物。
  俞子语觉得自己和大周的关系还算好,就说,你觉得她危险吗?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不用想老板的意思。
  不危险。昨天我们赶她走,她还跟我们道歉。
  那我们过去,你在楼梯那儿等我,我去跟她说两句话可以吗?
  三分钟。
  好。
  俞子语说服了保镖,获得了三分钟的自由时间。他走过去,发现单竹芸专心地看着前方,便在隔了一个座位的位置坐下了。
  阿姨。他轻轻叫。
  单竹芸转过头,有些惊讶,是你。傅晗在附近吗?
  单竹芸昨天被傅晗说得无言以对,目光却总是柔柔的,离开时也频频看向傅晗消失的方向。这会儿发现俞子语,立刻想到了傅晗,期待见面了。
  俞子语忙说,对不起,他没有来。
  单竹芸失落片刻,又问,是他叫你来的吗?
  不是。我想问你点事。
  你说。
  俞子语定定看着单竹芸的眼睛,不希望错过也不希望看到任何撒谎的迹象,你见到傅晗,还会帮殷晓旭求情吗?
  不会,我不会再跟殷晓旭联系了。他昨天承认骗我,说阿慷的尸体根本没找到。
  俞子语还有一点想不通,你为什么不联系傅晗?他可以帮你调查,一查就知道殷晓旭在撒谎了啊。
  单竹芸笑了,我知道。但是这几天,我真的过得好开心啊。
  啊?
  殷晓旭找了好多人骗我,骗我尸体找到了,说阿慷早就入土了。这种骗,是我十几年来的愿望很可笑吧,你们肯定无法理解。
  俞子语愣住了。
  原来在单竹芸看来,被骗是一种幸福。
  单竹芸不敢看他的表情,轻声说,我真挺希望他继续骗我的,可是,我求情失败,他也演不下去了。我没办法了,只能来这个学校看看。
  这个学校是阿慷要上的吗?
  嗯,阿慷当年也考上了x大。几十年来,新生典礼都是这个大礼堂开的,这是x大的传统。
  俞子语点点头,我明白了。
  谢谢你来看我,但是傅晗不会原谅我的。他最讨厌被人骗了,我不仅骗他,还为了殷晓旭才撒谎。在他那儿,真的是不可饶恕了。
  你想和傅晗谈谈吗?我觉得傅晗还是很在乎你的。
  俞子语昨天一直在看傅晗的表情。
  傅晗发现单竹芸和殷晓旭有关,戳破谎言,看起来板着脸,其实根本没瞪过单竹芸一眼,隔了好几分钟才叫保镖赶人。真恨单竹芸,哪能有这么好的态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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