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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只要守住了这座城,他们人也都还在,烧毁了些房屋瓦舍,再重建就是了。
  因而战事一停,席香下令修筑城墙屋舍,原本迁徙到雍州、乐州两地避祸的桂州百姓得知后,不请自回,纷纷拖家带口回桂州,自己动手修房补瓦,还把奉令替他们修补房屋的将士给轰走了。
  都道:“你们去修你们的城墙,修得高一点,别再让西戎蛮子打进来了,我们家宅子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
  百姓们这样的反应,原先反对席香的陈瑜、陈珞等人是万万想不到,对此他们心中很是疑惑。
  陈令道:“你们是好日子过得舒坦惯了,自然追求那劳什子的精神满足,什么书画墨宝,在你们眼里千金难求。可在寻常小老百姓眼中,这些东西,还不如一块馒头来得实在。我们把城守住了,他们有家可归,不必背井离乡颠沛流离,那对他们而言,就够了。”
  至于什么烧了城中千年的建筑,毁了先人心血,固然是可惜,但如今桂州既然守住了,烧没的重建就是了嘛,多大点事。
  陈瑜去城里各处兜了两天,同那些不必再担心无家可归,都高高兴兴修宅子的百姓们交谈了一番,方彻底品明白了陈令的话。
  只是他犹有疑惑,“你打小金尊玉贵的,好日子过得可比我们舒坦多了,怎知他们会如此反应?”
  自家兄弟是什么性子,陈瑜自然明白,他绝不会因私废公,席香要烧城时他之所以支持,并不是盲目听从,而是已经预到如今局面。
  面对陈瑜的疑问,陈令毫不脸红的夸自己:“那说明我心怀天下,爱民如己,深入百姓生活,自然明白他们想要的什么。我和你们这样只顾自己利益的世家公子哥不同的。”
  陈瑜面无表情手握成拳往他后背砸了一记重锤。
  陈令痛得龇牙咧嘴,但也没敢还手揍回去。
  汴梁那边如今对席香口诛笔伐,他得指着自家大哥回汴梁时,能帮忙周旋一二。
  闹得正凶时,赤努带着余下数万人,历经半月之久,也逃出了桂北瘴林,回到了西戎王宫中。
  经此一役,手下大将莫黎战死,军心涣散暂且不说,连带自己几个儿女都没了性命,赤努回到王宫中,自然怒不可遏。
  趁他带兵出征,挑起夺位之争,这明显是早有预谋而非临时起意。赤努本欲查是谁谋划且主导的,不料王后先下手为强,办了一场压惊宴,将赤努灌醉,直接把人囚在了王宫内。
  赤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寝殿中,门外守着的人全是王后亲信。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不过如此了。
  而王后只对外声称赤努从瘴林逃出,染了重疾,不能见人。
  她这话倒也是十分可信。
  随赤努一道活着逃出瘴林的将士中,十有五六,确实都患了病。重则直接一命归西,轻则身上出现红斑瘙痒不止。
  也亏得王后还念着几十年夫妻情分,没直接取了赤努的命。否则,她对外声称王上染疾暴毙,也是没人质疑的。
  毕竟,整个王宫都已在王后掌控中了。
  至于赤努手底下的那些忠臣良将,既收服不了,杀了就是。
  西戎此番动荡,相当于是十五年前大梁那一场诸王篡位风波。
  如此这般,西戎对内自顾不暇,便也没心思再举兵进犯大梁了。
  席香收到杨钩的信,得知西戎政变局势已定,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定下。
  而桂州城墙经过半个月时间,也已修筑得七七八八,余下部分交由穆瑛等人监察便可,她则要与陈瑜一道回边梁述职。
  陈令自然也跟着一起回了汴梁。
  一路上,愈接近汴梁,市井茶肆中听到与席香相关的言辞便逾多贬词。
  这些言辞一道传一道,早已从最开始只针对席香放火烧城这一点斥责,变成了凭空捏造事实恶意中伤。
  用词之粗鄙恶毒,就连陈瑜听后都沉下了脸。
  而陈令,要不是席香拦着,就冲过去打人了。
  待席香一行人到汴梁,庄词与辛副将也从幽州赶了回来。
  但不同的是,庄词、辛副将一行人回来,是领赏的。
  而她,却恰恰相反,是来挨骂的。
  至于陈瑜,骂是没他的份,但守住桂州的功劳,群臣却都归到他头上来了。
  亏得陈瑜也是自家人,否则换了别人,少不得落上一句贪人功劳的话柄。
  席香这一回没有住到驿站里,而是住进了先前皇帝赏她的那座三进的宅子里。
  她母亲杨清韵被陈令接到汴梁来,住的也是这宅子。
  杨清韵住这半年多,期间公主赵歆亲自上门来过两次,镇远侯夫人也时常上门,闻筠及其闺友团亦都来过,因而这间挂着席府的三进宅子,也算门庭热闹,有了几分烟火气。
  也因此,杨清韵一介妇人,虽甚少外出,但对坊间有关席香的流言蜚语,她却是能知道一清二楚。
  镇远侯夫人担心她为此忧心寝食难安,还特意上门宽慰一番。
  但杨清韵这些年,经历了丈夫跟随叛王谋逆,又逢天灾家散,为求生存远去西戎,这些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又岂会被汴梁城中的这些传言困扰。
  但镇远侯夫人的好意她还是心领了,次日便差人去汴梁最好的金匠老师傅那儿,打了把长命锁送到镇远侯府。
  侯府天潢贵胄,什么都不缺,唯有镇远侯夫人的儿媳妇兰氏快生了,送把长命锁过去十分适宜。
  席香到汴梁这一日,杨清韵早早命下人将屋里内外打扫干净,饭菜温着,又备了火盆和柚子水。让席香跨了火盆,泡个柚子水的澡,好去一去晦气。
  待席香洗净,吃完饭,方和杨清韵细说了一遍桂州的事。
  提及与杨钩书信中往来时,杨清韵神情明显怔了一下,似是走了片刻神。
  席香便止了话头,轻声道:“我已去信告诉弟弟,他若愿意离开西戎,我便安排人去接他回来,与我们团聚。”
  杨清韵温柔一笑,伸手在席香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席香便接着往下说,说道西戎王宫政变,西戎王被王后囚禁时,念及母亲与西戎王终究有十几年的情分,只一语带过,便话锋一转,提别的事了。
  杨清韵知女儿心意,唇角含笑地听着,目光十分温柔。待席香说完了,她也说了这半年来在汴梁生活的事,席香也很是认真的听着,听到有趣之处,也会莞尔浅浅一笑。
  俩人直至说到夜色深沉方休。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杨清韵便起来,亲自熬了粥,看席香喝完了才送她出门上朝。
  席香已经做好准备朝堂上对她又是一场口诛笔伐,熟料皇帝压根不给群臣开口的机会,他亲自拟了道封赏的圣旨,在百官叩首时,就命人当朝宣读了。
  幽州、桂州两个州郡,但凡有功的将士,官阶品级均往上提了一提,又另赏赐黄白宝器等物若干。
  其中,属庄词、席香二人封赏最多。
  封庄词从二品都统,授封号镇军将军,掌幽州营制、兵械、操演训练等军政事务
  封席香一品右都督,授封号辅国大将军,管桂、雍两州营制、兵械以及选官序爵、操演训练等军政事务。
  这道旨意一宣,满堂哗然。
  其中闹得最凶的文官们,纷纷朝几个以镇远侯为首的辅政大臣投去眼刀子。
  殊不知几个辅政大臣也是一脸懵,皇帝拟的这道旨,压根就没问过他们意见啊!
  群臣为阻止皇帝收回旨意,一个个引经据典唾沫横飞,言辞犀利,堪比先前针对席香的讨伐。
  皇帝拢着手,好声好语地劝群臣,口中左一个“辛尚书息怒”,右一个“老国公毋躁”,但都无济于事。
  炸了毛的群臣,此时浑身上下充满着攻击性,哪怕面对皇帝,也照样无差别地攻击。
  皇帝劝不住,眼睛眨了眨。
  随后,他伸手到嘴边抵住,重重咳了咳。
  “……”群臣瞬间安静下来。
  有人面色惊恐地看着皇帝嘴边溢出的血迹,颤声道:“皇……皇上?”
  皇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双目一闭,晕过去了。
  第103章
  皇帝一晕,整个朝堂顿时乱成一团。
  没人再顾得上揪席香烧城的事,都忙着喊太医忙着闭嘴忙着浑水摸鱼,以免落得逼得皇帝吐血而晕的罪名,被言官御史参个底朝天。
  群臣浩浩荡荡地簇拥皇帝回太清殿。
  席香亦跟了上去。
  待平常替皇帝把平安脉的太医急匆匆赶来,拎着个药箱,不等几位辅政大臣上前询问,他便迭声道:“莫急莫急。”便一溜烟扭身进了寝殿里。
  群臣都在太清殿外候着。
  赵歆和太后闻讯也很快赶来,见群臣都在太清殿外候着,赵歆便道:“诸位大人若有事可先回,皇兄身体向来康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但群臣无一动身。
  并非是他们不想,而是不敢。
  他们才在朝堂吵成那样,把皇帝气吐血了,哪敢这时候溜之大吉。
  回头清算起来,那就是罪上加罪,官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赵歆见无人听她的,只得走到镇远侯身侧,低声道:“舅舅……”
  镇远侯不等她说完,便知她意思,一摆手道:“臣明白。”
  随后,镇远侯朝群臣走了两步,略微扬声道:“都散了吧,手上政务要紧,皇上天子之尊,自有上天庇佑,不会有事的。”
  有他发话,及他身后几位辅政大臣颔首,群臣这才叩首散了。
  席香本想留下,但赵歆瞥及太后神情不好看,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离开,以免太后迁怒。犹豫片刻,便也跟着叩首离开了。
  往宫门走去时,走在前边的庄词与几位官员应酬片刻后,便放慢了脚步,与席香落在了最后。
  “席将军。”庄词主动朝她打招呼。
  说起来两人已两年未见,席香没想过再见竟是这样的情况下,当初文雅俊秀的汴梁才子,如今成了军功赫赫的将军,隐约有些庄老将军的气势。
  席香笑笑点头,亦称他一声庄将军,道了句恭喜擢升。
  “托席将军的福,当初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有今日。”庄词道,他脸上伤未好,怕席香看到会吓到,刻意将受伤的那边脸侧了过去。
  “你有今日,全是靠你自己努力,与我并无关系。”席香察觉到他的动作,道:“你脸上的伤不必避讳我。”
  庄词伸手摸了摸脸,微微凸起的触感,让他有些自惭形秽,“不会觉得很丑陋吗?”
  “不会。”席香摇头,“人之美丑不在皮相,而在内心。”
  庄词一怔,随即摇头一笑,“是我着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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