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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节

  刚出一个阵,又掉入一个阵,箜篌终于知道,月星门弟子为什么如此听话了。如果让她遇上红言真人这样的师父,也会变得乖乖听话的。这种折磨人的手段,实在是杀人不见血。
  不知道破了多少阵法,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箜篌晕乎乎的从阵法中爬出来,听到开门声。
  她抬头看向一层与二层想通的门被打开,心中没有丝毫的高兴,而是绝望的躺在了阶梯上。
  身为云华门弟子,怎么能坚持不懈不吃不喝的修炼,她不想抛弃宗门美德。然而这座塔并不能像宗门长辈那般惯着她,她不过是躺在地上照了一下镜子,啃了两颗灵果,就被一股风像圆球般刮进了二楼。
  捂着被撞疼的脑袋,箜篌晕晕乎乎的站起身,掏出镜子照了照脸,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摔破相。
  把镜子塞进收纳戒,箜篌朝空荡荡四周道:“下次摔的时候,我们可不可以温柔一点,别摔脸。”
  空寂的塔没有任何反应。
  “嘶。”箜篌揉了揉脑袋上的淤青,看着墙上的两个字:开阳。
  开阳在七星宿中,被称为武曲星。箜篌刚想到这点,就见四周景色一变,她面前站了一排穿着金甲的将军。这些人手持不同的武器,修为远高于箜篌之上。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有一位将军朝她攻来。她连忙用水霜剑去挡,强大的力量撞得她连连后退几步,差点直接就跪下了。在这一刻,她无比后悔自己仗着自己是音修,没有好好修习剑法。在这种单人近战的时候,音修简直脆弱无比,恐怕她的凤首刚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弹奏,就被对方的狼牙棒锤死了。
  眼见狼牙棒又要捶过来,箜篌连忙闪躲,脑子里闪过桓宗修习天地剑法的某个剑招,再次堪堪躲过,脚尖一点,飞到狼牙棒将军背后,一剑戳去。
  水霜剑竟然刺不破对方的金甲。
  砰!
  狼牙棒敲在了箜篌身上,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掐了一个手诀,水霜剑光芒大作,凌空飞到狼牙棒将军眼前,花哨的剑法影响了将军的动作。
  “我敢拿老姬祖宗十八辈发誓,这个将军生前肯定不解风情。”趁着这个机会,箜篌取下凤首,快速拨弦,无数道金光把狼牙棒将军束缚在一个光牢中。这一招是她向秋霜师叔祖学的,本来只打算用来关小动物之类,没想到用在了这上面。
  由此可见,学无止境,再小的知识都有大用处。
  “我去!”刚解决狼牙棒将军,一位手持九节鞭的将军忽然动了,一鞭子朝箜篌抽来。若不是箜篌反应及时,她会被结结实实打一鞭。
  与鞭子对战,凤首与水霜剑都没有优势,箜篌再机灵,也挨了好几下。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为了躲避九节鞭攻击,她的飞行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还能抽空用术法给九节鞭将军添麻烦。与这个九节鞭将军打了一天一夜,她用灵术幻化出弓箭,夹带着灵气的箭穿透对方的心脏,对方终于停了下来。
  长这么大,箜篌从没挨这么多大。好在这些将军似乎并没有要她的命的意思,每次攻击都避开了要害攻击,当她终于赢过里面所有人后。
  奄奄一息的扶着墙站起来,往嘴里塞了两颗元气丹,箜篌发现墙面有些凹凸不平。她转身看去,墙面上雕刻着这些将军的生平。
  他们为守卫百姓奉献了一生,有些到老荣归乡里,有些战死沙场,还有些因为帝王猜忌,死得凄惨。但是这上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卫国守家的名将。这层塔里的将军傀儡,也是复制了这些名将的能力制作出来的。
  箜篌给自己换了一件完整干净的衣服,后退几步,朝刻着石壁的名单行了一礼,也朝这些傀儡行了大礼。虽然这些将军的傀儡揍她毫不手软,但是守护国民的英灵,不管在何处,都值得尊敬。
  在箜篌行完礼后,这些傀儡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竟然回了她一礼。马蹄声响起,狂风袭来,箜篌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哪里还有傀儡人,在她面前的是二层与三层交界的门。
  推开雕刻着星辰的门,箜篌看到了墙壁上的字。
  玉衡。
  玉衡,廉贞星。
  箜篌以为自己又要挨揍,但是这层塔里什么都没有。她在这里坐了很久,发过怒,抱怨过红言,思念过桓宗与云华门的同门们,等门打开时,她已经心如止水。
  传言廉贞星暴躁易怒,性格亦正亦邪,极难掌控。她被关在这里这么久,是为了磨她的脾气?
  想明白这点,箜篌心如止水,只想等出去以后,拉着桓宗把红言真人打一顿。
  再上面一层是天权,文曲星。
  文曲星在凡尘界名声很大,文人拜他,墨客拜他,百姓也爱用文曲星来夸奖有文采的官员。
  箜篌在这一层没有挨打,也没有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但是她却要抄书。这里不知积攒了几千年的书,不仅有修炼心法道术,竟然还有话本。
  再好看的话本也有看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以后只要听到“文曲星”这三个字,恐怕都要瑟瑟发抖。
  但是不管是哪一层,都没有要箜篌的性命,等她终于通过每一层,从天枢层走出来时,塔消失了,她脚下是七星宿的星轨,面前的高台上,放着一个红色木盒。
  木盒雕刻得很精致,浑身上下似乎都写着“快打开我”的字眼。
  但是箜篌不仅没有去拿,反而往后退了几步。
  师父师兄都跟她说过,来源不明浑身都充满诱惑力的东西不能拿。
  她往后退一步,高台往她这边移一步。箜篌继续退,高台继续移。尽管这里没有外人,箜篌仍旧觉得,气氛好像有些尴尬。
  “你为什么不拿?”红言忽然出现,看着箜篌不断后退的步伐,“你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箜篌虽然不敢拿这个奇怪的盒子,但是云华门弟子根深蒂固的好奇心,还是让她问出了口。
  “星宿之门后的空间,是我月星门历代门主用灵力制造而出。师祖早已经算出,修真界会出现无人可飞升的危机,所以留下了这个。”红言垂下眼睑,语气里带着感慨与丝丝悲伤,“我们月星门存在的意义,就是做修真界的指路人。如今修真界已经千年无一人飞升,若再无人飞升,我们凌忧界便会被天道遗弃,从此再无飞升的机会。”
  她神情悲伤的看向箜篌:“我们每个人出生之时,都有着自己的命运与责任,谁也无法例外。”
  箜篌咬了咬下唇:“无法反抗吗?”
  “可以。”红言垂下眼睑,“只要你能够舍弃一切。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同门……”
  “真人的命运是什么?”箜篌问。
  “指引修真界的路,找到凌忧界的机缘。”红言身影变得模糊,“我曾经不甘,怨恨,反抗。”
  可是她现在仍旧做了月星门的女门主,箜篌知道,她最终选择了属于她的命运与责任。
  “打开它吧。”红言看着箜篌,露出了笑,“这是我们月星门唯一能为凌忧界做的事了。”
  箜篌注意到红言的身影变得模糊,属于红言的意识变淡了。她抬头看向星辰,不知这个窥天星盘,还能支撑多久?
  她低头看着飘在她面前的盒子,缓缓打开。
  里面是七团银色的光芒,箜篌愣了一下,发间的凤首忽然发出凤鸣声,幻化成一只虚无的凤凰光影,仰头把这些光团全部咽了下去。
  完蛋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本命武器这么贪吃,她要怎么向红言真人交代?
  心虚的扭头看红言:“对不住……”
  “果然是你。”红言笑了,笑得十分畅快,她的身影只剩下一道残影,“真的是你……”
  “真人?”看着红言真人笑着消失,箜篌取下发间的凤首钗,上面华光更甚,甚至带着几缕仙气。
  忽然她全身一沉,再次睁开眼时,脚下仍旧是看不到底的水,桓宗就盘腿坐在离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
  她还没开口,桓宗已经先睁开了眼。
  “箜篌。”桓宗闪身来到箜篌面前,握住她的手,“你怎么样?”
  箜篌怔怔看着桓宗,不知外面的时间过去了多久,但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十余年没有见到他,那份思念终于在他握住自己的手时,落在了实处。
  整个人扑进桓宗的怀中:“桓宗,我被折腾得好惨啊。”
  不管了,先撒娇为敬。
  在箜篌扑进桓宗怀里那一刻,幻境全部消失。桓宗抱着箜篌,与秋霜真人的眼神对上,夜风轻轻吹着。
  唰唰唰。
  桓宗抱着箜篌后退一步,手里的龙吟剑也乖乖收了回去。
  秋霜默默扭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第134章 袈裟
  箜篌从桓宗怀里抬起头,发现幻阵已经解开,金岳宗主与秋霜师叔祖就站在不远处。她推开桓宗,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小跑着来到秋霜面前,脆生生的撒娇:“师叔祖。”
  秋霜见她眼神仍旧清明,只是身上的修为凝实了许多,装作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道:“星盘还未解开,你不要单独行事。”
  话音刚落,就见他们身前最后一道屏障解开,圆尘真人仍旧坐在北位,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红言站在阵心,九宿与她对峙而立,嘴角还挂着血丝。
  见到箜篌等人出来,九宿竟毫不犹豫地向红言下杀手,红言用全身的灵气催动星盘,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闪躲。
  箜篌想也不想,召出水霜剑挡在了红言面前,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她修为不及九宿,虽挡下了一部分攻击,但红言仍旧被强大的气流撞得往后翻滚了一段距离,躺在了圆尘大师身边。
  不知红言对九宿做了什么,见到箜篌对自己动手,九宿也没有报复她,反而抽身准备逃走。似乎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行为,桓宗掐了一个手诀,龙吟剑夹着凌厉之势,直取九宿的灵台。
  九宿堪堪躲过致命伤害,龙吟剑穿透他的腹部,剑气四溢,九宿周身的皮肤爆裂开来,浑身血肉模糊。作为大乘期修士,竟然躲不过分神期修士的一击,不知他受了多重的伤。
  “看见了吗?”红言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血,却开始畅快又疯狂的笑,她扭头看向箜篌,“男人的情爱永远都是充满甜言蜜语的华丽,一旦涉及自身,华丽下面满是自私的肮脏。”
  箜篌嘴唇动了动,桓宗上前两步,挡在了她面前。
  九宿一掌拍在自己腹间,龙吟剑发出嗡嗡的声响,最终还是被逼出了九宿的身体。仲玺收回龙吟剑时,龙吟在他手中不断的颤抖,他往剑身输入一股灵力后,才恢复原本的平静。
  金岳与秋霜抛出手中的法器,把准备逃走的九宿拦下来。九宿冷笑一声,无视身上不停往下流淌的鲜血,“就凭你们这点本事,也想拦住我。”
  他这话说得太过倨傲,金岳与秋霜提高了警惕。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九宿竟然抓过躺在地上的红言,一掌拍在她身上,把她当做法器般丢给了金岳与秋霜。
  秋霜飞身接住红言,九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黑夜中。
  “吱?”趴在地上的小眼杂毛狐狸往后退了一步,扭头看了眼已经消失不见的九宿,转身就准备跑。
  一道金光缠住它的腰,它在原地扑腾两下,装死般趴在了地上。箜篌把杂毛狐狸扔进笼子里,快步走到红言身边。
  红言面色蜡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还能证明她还活着。
  秋霜把灵气输入她的身体,却被给她伸手拦住:“不必了……”
  秋霜手顿住,她也知道红言如今已经灯尽油枯,她擦去红言脸上的血:“你这又是何必?”当年那些恩恩怨怨,对于外人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当事人而言,却是一辈子的回忆。
  红言真人却是笑了,她把手探到秋霜心口,片刻后,秋霜的面色变了。在后面轻轻托着红言真人脑袋的箜篌,隐隐觉得红言似乎对秋霜说了什么,只是对方用了传心术,她无法听见。
  “我这辈子,犯过两次傻。第一次以为自己能够挣脱命运,却遇人不淑,让他害了我的同门。第二次以为能有人伴我走出既定的命运,哪知他心中最重要的是佛,不是我。”红言微笑,不再疯狂的她,就像是抓不住的春风,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盘腿坐着的圆尘睁开眼,他从地上爬起来,踉跄走到红言面前,眼瞳颤抖,沉默了良久,仍旧只是念了一声佛。
  红言靠着箜篌的胸口,神情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和尚,那年与这个小和尚相遇时,他还是个小沙弥,光溜溜的脑袋,灵动的大眼睛,偷偷看她一眼,脸都会红成诱人的水蜜桃。
  她坐在枯寂的星寰宫与他论佛,论人生,这个小和尚跟她说,他要回师门褪去袈裟,陪伴到她身边。
  后来她等啊等,等到星轨变幻,等到小和尚被清净寺方丈收为入室弟子的消息。她就知道,那个小和尚不回再回来了。
  捧着小和尚给她的信,信中没有一个佛字,但是每一句都在说着佛。她不过是他历练佛性中的一场情劫,情劫过了,自然要皈依在佛主的慈悲之下。
  “圆尘大师。”她轻声唤着他的称号,眼神开始涣散,“小和尚,我快要死了,你的心终于获得自由了。”
  箜篌抬头看向圆尘,想在他眼中看到悲伤或是遗憾,可是这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他是如此的平静,如此的慈和。红尘在他眼中,与所有修士没有不同。他是佛,而她是需要超度,即将迈向死亡的女修。
  她心里哽得有些难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甚至连说一句话的立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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