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唱诗班练习的台子上,有一架钢琴,边缘角落看起来颇有年代感,但还能使唤。
  严妈有意夸一夸宝贝儿子,说:“小凌你听过没有,他会弹钢琴呀!”
  严小刀一听就要变脸,连忙哼道:“妈!我不会,妈……”
  严妈诧异道:“你弹挺好啊儿子!”
  凌河扬起眉毛笑问:“哦?真的啊?”
  严小刀尴尬地猛使眼色:“妈我其实不会弹……我那根本不叫会弹钢琴!……”
  严氏请邱牧师与她一同进入小屋,去祷告忏悔了,留下两人在空旷的教堂大厅中。
  但凡在一个当妈的眼里,自家孩子啥都是最好的,有个什么才能都忍不住想撩出来显摆一下。尤其在这疙里疙瘩的小地方,没见过多少西洋古典艺术的世面,能弹几首钢琴曲,足够出去跟山野村汉们吹嘘了。
  凌河是一脸瞧热闹不嫌事大,笑意深邃地瞅着小刀:“不必谦虚,严总,我还真以为这有个手脚粗笨只会拿刀剁肉砍柴的糙人,原来是蒙我,一转眼就露出文艺青年的真面目。”
  “呵……行了吧你!”严小刀知道今天跑不掉了。他又不笨,用他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你在一个喝着洋墨水在欧美贵族学院里长大的少爷面前吹嘘自己“会弹钢琴”?简直是班门弄斧,还嫌不够出糗现眼?
  他自幼一个穷人家孩子,哪有条件学习钢琴?他家里那样,是买得起钢琴的?
  他只是长大后每周陪伴母亲过来教堂祷告,抽空向邱牧师讨教。邱牧师善心和气,愿意指导他。半路出家,半瓶子醋,基础指法一概不会,乐谱他也看不懂,但实事求是地讲,严小刀对一切需要用到双手手指的技巧性兼力量性项目都极有天赋,记忆力很好,这就是纯靠天赋和死记硬背弹出来的。
  凌河不依不饶:“你弹一个,我听。”
  严小刀皱眉忍住笑:“我真的弹不好,让你这位行家听了一准笑话我!哼,那我不如不弹了你就直接笑吧!!”
  凌河很捧场地乐了几声,追问:“你都练什么曲子?”
  练什么曲子?严小刀诚实地坦白:“曲子我就只会弹三章半!”
  严小刀一只左手放在琴键上,随意流畅地弹了一些小节。凌河发现,小刀所言非虚,这人真的就只会弹三支半曲子!《致爱丽丝》、《拉德斯基进行曲》和《卡门序曲》可以顺下来,难度较高的肖邦莫扎特李斯特那是绝对不会。严小刀又很喜爱和钦佩写出《命运奏鸣曲》的贝多芬大师,然而这曲子对他也有难度,只会弹第一乐章的前一半,后面就卡壳了。
  严小刀自嘲出糗地爆出大笑,觉着十根手指在琴键上不够用了,他在凌河的嘲笑声中将后半部分弹得颠三倒四不知所云,能把贝多芬气得从坟墓里活过来。
  仿佛很自然地,凌河拄着拐蹭过来,坐到严小刀身边,严小刀一声不吭就给这人让出半边琴凳。
  也不用语言商量交流,凌河右手指端流水般滑出《卡门序曲》的几个小节,看了一眼小刀。严总很不丰富的曲库里,就这支最适合四手联弹,只能将就这位了。
  严小刀就喜欢这样的曲子,欢乐,高昂,气势磅礴,弹起来特别酣畅痛快。他不喜欢过分文艺阴柔、甚至弹得憋憋屈屈藕断丝连、活活吊起胸中一口气似的曲子,偏好粗犷大气爽快的。
  两人四只手忽快忽慢热情洋溢地抚弄那一排琴键,将每一个音符敲进对方心间。
  他们都深深埋藏着真实的心意,脸上极为冷峻矜持,胸口却被快乐愉悦的心情填满、填得涨痛,这一刻享受人生快意的乐章,如此美妙。
  对于凌河来说,这不过是他与严小刀之间步入黑暗乐章之前最后几个小节的狂欢,以酣畅淋漓的《卡门序曲》推上高潮再最终划上休止符,够满足了……他因此格外用心卖力,挥洒情绪放任自流,没什么顾忌。
  严小刀一双手长得绝好。
  凌河本来就不用看键盘,视线毫不掩饰地品读严小刀的手。他喉结抖了一下,忍不住想钻到钢琴里去,自己去当那排琴键都值了。
  严小刀也走神了,不知在琢磨什么……第二遍再弹时他开始漏音,手指走位飘忽弹得坑坑洼洼。凌河皱眉扫他一眼,这一扫严小刀自己撑不住先乐了,一路抱歉地笑出声。凌河见缝插针一个“一阳指”帮他补了个音,严小刀觉着这简直是对新手明目张胆的羞辱!
  凌河后来又独自炫技一支《土耳其进行曲》,直接将严总秒成了渣。
  只是独奏没人帮忙,凌河需要双手扳过一条右腿,让右脚压在延音踏板上。腿不方便,其余两只踏板就放弃不玩了。
  严小刀也听出凌先生一定自幼家学严谨,再勤加练习,应该是练十好几年了,不知有没有考级,考哪一级也都够了。倘若不是被基督堂里这台旧钢琴拖累,凌河可以弹得更动听。十根俊逸修长的手指无比灵动,像帖了符、沾了仙水,把一支莫扎特弹得活泼优雅又富含东方人情调,乐声中都充满单纯的童真……
  俩人背着老妈偷偷摸摸弹一会琴,半小时后严氏就从小屋出来,眼圈微红,忏悔祷告难免触及伤心往事。
  凌河将自己吃过一块的糕点盘递给严妈,让对方先稍坐片刻:“可以允许我也进去忏悔吗,邱牧师?如果您能允许我的冒昧和对主的虔诚,我有些话想与您分享。”
  严小刀诧异地一挑眉,事先没安排这一出?
  邱牧师名叫邱文澜,是小镇上凤毛麟角几位富有声望的文化人之一,年纪不小但脸上不生皱纹,拥有信仰且保持豁达从善的心境,或许真可以让人忽略岁月时光的侵蚀。邱牧师微笑点点头,做个手势。凌河仿佛早有预案准备,又回头看向小刀:“严总,可以跟我一起吗?”
  ……
  基督堂内并没有严格的密室忏悔仪式,只是教友之间倾诉式的祷告,严小刀突然意识到,凌河是否想要借此机会对他说什么?
  牧师的起居房间内,凌河面对邱文澜慈爱的目光和套路式的开场白接纳问候,那一刻十分平静,侃侃而谈:“慈爱的主,邱牧师,忏悔也无从谈起,只是心灵上负坠的罪恶太多我觉得很累想甩包袱!我今天说的也不过就是一番虚伪空洞的托辞,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今后的人生命运。
  “在主面前,我就是个渺小丑陋的罪人,在过去的十多年中一直心怀某些恶念,郁郁寡欢,而且无法排遣和解脱。我心中藏着一片愤怒的野火、狭隘的欲念、蓬勃的野心,想要报复……这些恶念有时让我很痛苦,有时又让我跃跃欲试、希望能一尝所愿。”
  严小刀喉结抖动了一下,许是心灵感应,都猜到凌河想要说什么。
  邱牧师略显意外,但仍将宽厚温暖的大手覆盖在凌河手上:“孩子,主会欣慰你愿意讲出来,而你的欲望念头,也会因为倾诉和祷告而慢慢减轻。”
  “邱牧师您错了。”凌河笑着摇摇头,那一刻眼神突变,口齿蓦然锋利在天父神佛面前都不惧真言,“我的愤怒和仇恨,在我将一切念头成功付诸实施之前都无法解脱,因为我除了它们已经一无所有!我的家庭遭遇变故,我的生活路断人亡,我的父亲惨遭奸人戕害冤死,家世、财富皆成一场空梦。他的死让我在过去十余年被迫开始这颠沛流离曲折无常的躲藏生活,我至今仍然不得不寄人篱下仰视我的仇人怜悯的目光和偶尔发善的施舍,原本应当属于我的一切美好早就随往事和风一起逝去。我想要忘掉的多年前那场撕心裂肺永远嵌在我的脑海里,我想找回的人生它再也不会回来了。”
  严小刀听到这句再忍不住了,脸色完全变了,黑眉嵌在发白的脸庞上。他想捂住凌河的嘴,片刻前的柔情顺意烟消云散!
  他很想对凌河说,你如果就是想倾诉这些,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私下对我讲?为你,我可以考虑你想让我做的任何事情……
  他恍然觉得他了解凌河太少,或者了解戚爷也太少?有许多事情他恐怕从一开始就被摒除在外,从来没活明白过,有些事已完全超出他的认知层面和掌控能力。
  久经人事的邱牧师也陷入震动,嘴唇嗫嚅,试图劝慰眼前进入某种兴奋状态的凌河:“可怜的孩子,主会宽容宽恕你的纠结和彷徨。让我替主问你,你的挫折能否另寻其他方式来解决?”
  凌河再摇摇头,坐姿端庄,眉间眼底荡出自信而强大的笑容,憋太久了,掩饰不住那种兴奋:“我会用我的方式解决,我会看着那些卑微丑恶的灵魂,背负着他们各自此生的罪恶,一个一个走向灭亡,用他们配得上的方式悲惨地被逐出这个世界。”
  “凌河!”严小刀压抑地喊了一句,听得十分难受,豁然站了起来。
  他后悔进这个房间,后悔带凌河来基督堂。
  有些话听过之后不能装作没听过,两人之前若有若无的亲密、旖旎,顷刻间化为乌有,开始剥开现世血淋淋的皮肉露出残酷。就在数分钟之前,他们还并排坐在钢琴前,用一排琴键就足以交心。
  “还有那些曾经刻意伤害过我、曾经羞辱欺负过我的恶魔,我会让他们一个一个自取灭亡、在野火中化为灰烬。”凌河说话间有意无意转向严小刀,眼底含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有毒的微笑,“严总,那些都是你熟悉认识的小鬼,他们在赌场上争相叫骂,用一张张嘲弄唾弃的嘴脸围观着我竞价、踩着我的身躯、随意撕扯践踏我的尊严,我还没有忘,我永远不会宽恕他们。他们的身躯也会随着腐败的灵魂一点一点腐烂,不留下一粒恶臭的渣滓。”
  凌河的瞳仁里流淌着两条冰河,冷漠而优雅,声音婉转,没有露出獠牙,但说出的每一句让人不寒而栗。
  “……”严小刀哑声道,“凌河,我没想到船上那件事对你是如此深刻的伤害,是我照顾不周到,我真的很抱歉,我们能单独谈吗?”
  凌河以令人无法直视的气场逼视着他,让严小刀觉着他才是那个此刻需要拉着牧师的手忏悔罪行的人。
  “天父对世间生灵抱有最宽大慈悲的胸怀,主会宽恕你的,孩子……我替主真诚地希望你能解脱……”邱牧师声音略微颤抖,也不停瞥着严小刀,无法理解这只是一篇胡言妄语还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私人恩怨。倘若再结合之前严氏私下对他倾诉的担忧,这一切就更加令人心惊,只是出于神职人员的道德节操,邱牧师不能互相透露。
  凌河做着最后一番优雅的陈词:“邱牧师,我的恶念太多,这些不过是露出冰山的一角。每一次我仰望替我们凡夫俗子背负着十字架的主,都感到万分羞愧,我才应是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为世间丑恶灵魂与我自身罪孽还债的人,我的血就是将来对主最虔诚的祭品。
  “我现在一切一切的困扰,只是不能如愿将我所尊敬仰视的人抱在怀里。精神的契合、肉体的吸引与心灵的如影随形,最终都是一场镜花水月。我真诚地向主忏悔,希望我真心敬重的那个人,将来了解这一切之后,能够容纳宽恕我……阿门。”
  邱牧师是房间内的一道陈设,凌河的每一句话,都是告诉严小刀的。
  ……
  他们一行人从基督堂出来的时候,严小刀缄默无言,双手一直紧攥,攥出疼痛,身在云里雾里。
  他几次试图从后面悄悄拉住凌河的胳膊肘,把这人拉一边说话,但凌河不留痕迹地甩开他的钳制,甚至回头对他报以礼貌性的无辜的微笑。那样的矜持礼貌显得十分隔阂,遥远,与之前坐在琴凳上的亲昵柔和,就是咫尺与十几里地这二者的差距。
  凌河脸色平静,与严妈还有聊有笑,就好似刚才在牧师房间里的一切都没发生过。走出充满神秘感的肃穆的教堂,重新曝露在早春阳光下,仿佛一下子又迈回充满人间烟火的世界,四周万物抽丝剥茧般展露出生机勃勃的容颜,人间是如此美好。
  严小刀再想找凌河谈话、交心,已不知从何说起。凌河已经自如切换到人畜无害的居家日常模式,根本不给他再谈的机会。这人就是两幅面孔、两副躯壳,各自生活在两个平行的世界,喜怒爱恨无常,永远令人捉摸不透。
  严小刀已失去判断力,他手里攥的究竟是哪一副躯壳下的凌河?……这个人就从来不曾真正被他攥在手心里。
  几名小弟将车停在基督堂门口,那几人靠着车子抽烟,一看就是老大身旁几只走猫的闲懒模样。
  杨喜峰见严小刀出来了,忙上前说:“大哥,您手机关机了啊?找您的电话都打我这来了。”
  严小刀想起他进教堂时出于礼节将手机静音,这时屏幕上出现好几个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
  梁有晖说:【小刀,我爸让我过来出趟差,正好顺便找你耍几天!哥们得款待款待我吧?】
  简铭爵说:【严总,上回船上一别,临走都没打声招呼您就跑啦?兄弟我一直惦记您,改日出来打个高尔夫?我有上好的“进口球杆”和“高尔夫球”都可以借给严总随便用!】
  梁有晖的父亲是福布斯排行榜名义上的燕都当地首富,名叫梁通。当然,真正的超级富豪都拥有更深的红绿背景,搞排名噱头的公司是挖不出他们家底的。但梁通能够上榜,也是属于圈内皆知的身家丰厚了。
  而简铭爵要么是手头缺钱要么是缺生意了,这叫一个忙活啊,不甩扑克牌了,开始用高尔夫球来编排他的丰厚资源资产。
  渡边仰山旗下的联络秘书,也接连两天电话短信不停骚扰他:【严总,上次您答应我们老板的商业合同何时能够兑现?不妨请戚董事长一起出来大家见面详谈。】这当然不是哪位秘书的自作主张,一看就是那老匹夫的贪婪,哪怕还剩一口气都不死心。
  严小刀竟然又接到鲍局长的一条秘密信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了一句:【现在不仅是人数的问题,你能认出什么刀吗?】
  严小刀很想把鲍大人鲍青天的号码直接拉黑,惹不起的青天大老爷,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看似大批是闲人闲事,却一桩又一桩,接踵而至。
  第二十九章 豪掷千金
  从远郊小镇回到市区, 两个多小时车程, 对于他们这些常年开车的人是轻车熟路,并不嫌开车是件累赘事,还能绕路尽量走人少车少的高速口,躲避那些在路上横冲直撞的超载大货。这次没有碰上嚣张换道的车匪路霸,或者将活牛卸载在快速路上满街跑的奇观, 也没人跟踪盯梢。
  严小刀下午即被人喊去公司签字, 戚爷不在, 经手的文件基本都是他来签字。隔天, 他又被手下港口分公司的小头目搬去救驾。原来,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的某友军公司, 卸载集装箱和囤积货物将他们的消防通道区域霸占了,明明占他们家地界竟还插上友军山头的旗子, 而且每个月继续往他们这边蚕食。消防口的领导带着官兵进行年初例行检查, 双方小头目正在码头扯皮吵架,消防队领导负责在中间和稀泥劝架。
  严小刀心里也烦躁,这一帮眼皮子浅的整天不琢磨正经赚钱路子,净玩幺蛾子!他穿一身西装撸着袖子跟对方在太阳底下扯了快一小时,口干舌燥。对方那一窝无赖说,东西搬不走,想移走您自己移啊。
  严小刀觉着这家友军最近欺行霸市势力见长,以前那副抠唆鸡贼样,现在这是换老板和股东了吗?他转脸给他的小头目打眼色,小经理战战兢兢地附耳汇报:“严总,他们最近可嚣张牛逼了,傍上大粗腿,‘梁生’听说已经内部入股准备收购他们,还没对外公布,这些人都新来的可张狂了。”
  严小刀一听,指着对方小头目:“我操,大伯子家的地盘你也敢下嘴吞,你吞得下我?”
  他在对方小头目一脸懵的表情下抄起电话:“梁有晖你小子什么时候到?太子爷您就是出这趟差的吧?赶紧的,老子现在就在码头上等着款待你丫的!”
  严总干脆利落一个电话就把这件扯皮事解决了,最后是由友军公司领导点头哈腰一路跑着把“大伯子”送回专车,并且约好改日与消防队领导一起吃饭顺便给严总敬酒赔礼道歉,瞬间瓷儿得跟一家人似的。
  严小刀觉着,自己脾气真是越来越妥帖顺溜了,若是换成他今年二十岁,这事就不是这么解决。他那时穿一件白色紧身汗衫,黑色长裤,腰里别着刀,蹲在码头上跟对方“划道”:“前几个月临湾港口有一家刚爆炸完你知道吧?你瞅瞅你这些货值多少钱,你想也炸一次看看礼花吗!”
  现在他绝对不这么干了,争强斗狠的欲望都淡了,也是因为年龄大了,一晃眼也小三十岁的人。夜深人静一人躺床上跟熊爷对着撸的时候,也会彷徨自己下半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浪荡得一个人过。
  不对,熊爷自从迎娶了三娘,都不找他撸了,早就抛弃了他这个万年单身王老五,每晚找媳妇滚狗窝恩爱缠绵去了。一个人孤寂惯了,有时,真希望每晚回到家时,有那么一盏暖黄色的灯永远是为他留着,有个人在家里等他。
  严总一般不需要专车和司机,属于那种特接地气特随和的老板,今天纯粹去码头跟友军掐架才摆个副总裁的谱,由公司里一名司机为他开车。
  他很快就发觉,还不如自己开得利索。
  下了快速路准备进城时,严小刀淡淡地瞄了一眼后视镜,说:“小李,你上右拐标志的那条道,慢慢减速,对,但是别右拐,你左拐,快点,加速拐!”
  司机是正正经经给老板们开车的,习惯于将车驾驶得十分平滑稳健,路上颠一下硌着老板都可能砸了饭碗,哪学过瞎开啊?严总几个指示就弄晕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严小刀的右手在大腿上悠闲地摆钢琴手,快速地敲,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不停在弹《卡门序曲》最欢畅高潮的几个小节。
  “先别回公司,从这个口出去上辅路。”严小刀又说。
  司机莫名其妙,但秉承做司机的职业习惯,老板让干吗就干吗,绝对不问、不多话。
  妈的,严小刀暗骂一句,从上了快速路他就已经注意到,这趟是一辆灰车在跟他的行踪。
  “看见前面那个公交站了吗?靠边,突然踩一脚,停车。”严小刀说。
  司机依他指挥猛一脚刹车停在公交站口,严小刀都没等车子停稳,冷着脸拉开车门冲出去。他表情凌厉,右手虚握掩盖在西装左襟下面,这是他迷惑性的威慑动作百试不爽。
  他沿着便道大步走向后车,那辆灰车一激灵似的赶紧一踩油门,几乎压着他脚面呼啸而过,很怂地跑了!
  看来跟衙门局长没多大关系,对方盯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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