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节
“说了,这一切都是我猜的,但是,我能肯定,吴尚书真的做了。”辛鲲笑了。
郭鹏无所谓吴尚书是不是真的做过这件事,户部的尚书啊,管着天下钱粮,而这个人有点急功尽力了。这个他不喜欢,差点让自己背锅,所以这种人自不能留在岗位上。所以小胡告时,郭鹏交给了大理寺,那时,郭鹏就已经不关注这件事了,因为吴尚书一定不可能全身而退的。而现在,看辛鲲说话,郭鹏就觉得此时的辛鲲好像又回到当初自己笨,她就打的辛鲲了,不禁傻笑起来。
第630章 吴天一
而一个能在小池塘里淹死的小哥儿,应该不过两三岁,跟小勇差不多,辛鲲想想小勇那憨憨的样子,看到小胡公公不失俊俏的脸,她能想得到,那个孩子会有多可爱,也能想到,为什么吴尚书会不杀大嫂,因为这是特意留下的,只是没想到,大嫂后来的男人会把儿子送进宫做太监,若是平民,纵是当时他是秀才时,这一切都不可能闹成这样,但就是因为到了今天,他都有了入阁的机会时暴发出来,这才是对吴家致命的打击。虽说,这一切,还真的不是那位继父的苦心孤诣。
晚上,吴天一到了辛家,再一次求见辛鲲。辛鲲带着小宝和小勇一块来了,他们都穿着平民的粗布衣裳,松松垮垮的,小脸红红的,显是刚刚玩得正好。
不过,两人算是受的教育不错,一齐跟着吴天一一礼。
吴天一此时哪里有心情看他们,不过人到了眼前,总不能不管,回了半礼,摸摸身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玩艺儿,顺手把挂身上的两块压玉拿下来,一人一块。
“谢谢哥哥,不过老太爷说了,不许收见面礼。”小宝退了一步。
小勇点头,忙吼道:“我学医了,以后也不收!”
辛鲲捂额,小勇刚才拜了师父,跟着师父才见了一面,敢说自己学医了,见人都要吼一句。
“你认字吗?”吴天一也怔了一下,这个小胖子,说自己学医了?这个,这个……
“不!”小勇摇头,但是,立刻又说道:“会认的。”
说完了,他还认真的又点了一下头,表示对自己的认同。
“好了,天一,抱一下小勇。”辛鲲摇头,但却突然说道。
吴天一也没多想,弯腰抱起了小勇,但看向了辛鲲。
辛鲲叹息了一声:“我们小勇是不是很可爱?”
吴天一又看看小勇,小勇忙点头:“对的,我很可爱!”
吴天一笑了,现在他真的觉得小勇不错了。
辛鲲点了头,对福姬挥了一下手,福姬叫人接了小勇,自己带着小宝出去了。大堂的东厢里,也就只有辛鲲和吴天一了。
“辛姑姑!”吴天一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但是此时,能面对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小勇很可爱对不对?”辛鲲突然又问道。
“是!”
“他一岁八个月了,因为这些日子跟着小宝,带着疯跑,倒跟外头平民小子一样了。”辛鲲笑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你死的堂兄,也是不到两岁。”
吴天一站在那儿不敢动了,刚刚抱起小勇时,他觉得小勇可爱的,可是现在,辛鲲在告诉自己,那个夭折的堂兄,也是这么大时,他的心一下子被堵住了。小勇真是他抱的第一个孩子,他还没成亲呢,而吴尚书家教堪严,他身上虽有各种的小毛病,但是真没有祸害过小孩子。这一刻,小勇的形像与死去堂兄的形像一下子就立体起来了。
“姑姑,家父……”吴天一闭了一下眼睛,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早上,小何走后,其实就退堂了,大家都没证据,于是只能说是各执一词,于是就看谁找得到证据罢了。若是平时,吴天一会开心,因为他是辛鲲的学生,辛鲲在御史案之后,就一直推动司法要以证据为先。辛鲲“死”后,这个他们这些学生们也在坚持着。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当时辛鲲提出了一个“疑罪从无”的理论,他坚持的是,哪怕放过一个可能的坏人,但也不能让一个好人蒙冤。
这些年的宣传下来,倒是把这个律法给定了下来,所以只要一直没证据,吴尚书就可以回家。也许对其名声有碍,但是比犯罪强。
可是他在书房里待了一下午,看的就是小何看的那本账册,小何看到了什么,并且念了出来,然后,那些平民出身的大人们也就一脸怒色了。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或者是我没看出来的?
晚上,母亲叫他进去回话,他自是知道,小厮能把他们在堂上发生的事告诉母亲,她找自己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并没有那么想见母亲,于是让人说自己已经出去了,便真的跑了出来。
可是去哪呢?去问小何,你看到什么?他不敢,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辛家,可是自己来干什么呢?其实他自己都没有完整的想法,他直觉的是,他要救父亲,可是看到辛鲲,此时的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了。
“你之前坚信你父亲不会做那件事对不对?”辛鲲看着吴天一。
“是!”
“那为何一直不听小何的建议,请人验尸,公开家中账本?这都是金玉之言,如此这般,纵是外界的传言也都会好听一些。”辛鲲皱眉问道,她最早怀疑这事只怕是真的,就是因为吴家的做法实在太心虚了。而吴天一今天前来,正好一问。
“家母不愿吴家之事成了人家的笑柄,家母出身不高,这些年,也少有出门,不过,为人倒是坚忍,她觉得吴家家事,用不着跟人解释,这是对家父污辱。”吴天一低头回道。
“是啊,清者自清,回头,只要没有证据,吴尚书就能回家。而小胡也不是污告,他只是误信人言,虽已经是残破之身,却也能一家团聚,倒是一桩美事。”辛鲲微眯了一下眼睛,轻笑了起来。
“姑姑!”吴天一从心里泛起了一丝寒意。
“没事,若是你父被判有罪,只怕你得丁忧了。”辛鲲看着吴天一。
吴尚书之罪虽不会诛连,但是吴天一的前程一定是完了的,好听点是丁忧,但是丁忧完了,你的位置被人占了。弄不好,就只让你候着,看着没把你怎么着,却就那么晾着你,那也够他喝一壶了。
“姑姑?”吴天一睁大了眼睛,此时辛姑姑这么说了,表示父亲死定了?
“今日若不是我在,只怕当时就得有人出来跟你父当堂辩驳了。而大理寺与刑部都是探案的高手,你们自己不肯去寻证据证明清白,只怕回头人家就把证据放到堂上了。”辛鲲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第631章 账本里有什么
“姑姑,账本有什么问题?”吴天一终于问出口了。
“你没看出来?”辛鲲怔了一下,她也没想到自己好歹教过的吴天一竟然没有看出账本里的问题。
“请姑姑赐教?”吴天一跪下了。
“我就猜一下好了,不一定是真的。”辛鲲指了自己不远处的一张凳子,对吴天一笑了一下,然后想了想,又笑了,“从前有一对兄弟,哥哥老实,弟弟伶俐,于是略有家财的父母便为小儿子请师教导。弟弟也真的很争气,十六岁就中了秀才,不过很可惜,那时,他的父母去世了。”
吴天一没动,安静的坐在辛鲲跟前的椅子上,他竟有一种感觉,好像回到先师在的时候,那时,他没什么力气,有时站都站不住,不过,他教导他们时,也都这么轻言细语。
“家里只有兄弟,于是,秀才弟弟开始掌握家计,哥哥对弟弟言听计从。”辛鲲没有停,“然后,兄弟俩各自娶了亲,哥哥还有了孩子。而在父母死后,这家的生活却一天不如一天,之前家境还不错的,到了哥哥孩子一岁多时,竟然除了祖宅,还有那一百亩地之外,再无家财。大嫂可能也是有娘家的,冷眼旁观下来,便给大嫂子出了一个主意,让她回去要分家,纵是分到五十亩水田,也足够他们一家几口嚼用了。”
吴天一的手握成了拳,也不知道听出了什么,此时,他的脸一片惨白。
“正好这时,弟弟想去省城读书,以应对来年的府试。可是家里已经没有钱了,我猜弟弟说的是,把这一百亩地押出去,只要他中了举人,那么这些地就能回来,说不得还能有更多小门小户来投靠。大嫂原本还在考虑怎么跟哥哥说说分家的事,现在弟弟一说要押了全部的土地让他去读书,自是不能干的。于是提出了分家,一人五十亩,你自己的地,怎么用是你自己的,但我们还有一家人,我们还要吃饭的!”辛鲲轻叹了一声,摇摇头。她能想像得出,当时吴家大嫂的愤怒,你这些年管家,把家产昧得干干净净,现在连安生立命的根本都不给他们大房留下,怎么可能不愤怒。
“后来呢?”吴天一的嘴唇都在颤抖了。
“后来?后来,大嫂回娘家了,弟弟和弟媳不许她带走孩子,应该跟哥哥说,大嫂若把孩子带走了,万一不回怎么办,有孩子在家,大嫂总会回的。”辛鲲笑了,“然后,弟弟劝服了哥哥,表示自己再想别的法子,他们是兄弟,万不能让大哥为难。弟媳妇怀着身孕,于是在家做饭,从来没下过地的弟弟跟着哥哥去插秧了。那个小孩子跟着男人们到田里玩,应该是弟弟说,孩子太闹腾,别影响了媳妇在家做活,他们兄弟俩还能看不住一个孩子?于是,一个像小勇那么大的小孩子,溺水了。我怀疑,小孩子应该也是中了毒的,不然,一个乡下小孩,没那么容易被人推下去。而哥哥也是应该被下了毒,所以妻子回家大闹时,哥哥的内心也不平静,内心一激动,也就毒发而亡了。至于说,大嫂为什么活着?你现在也是官了,若是一家大小一下子死绝了,你觉得官府真的是摆着好看的。反而说大嫂不贤,又疯颠了反而好。我猜,那位大嫂当初一定在县里告发过,不过一切都是准备好的,拿到今天,都一定没有证据。所以这件事,也就安然的过了二十年。”
“账本!”吴天一的嘴唇哆嗦的再问一声。
“你没看出来?”辛鲲笑了,看着自己这个明明很聪明的学生,不过想想也是,自己可没教过他如何查账。
吴天一摇摇头,虽然脸色发青,但是他努力坚持着让自己坐稳。
“赤字!”辛鲲叹息了一声,“小何拿到账本之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谁做的账。他要知道,当时的当家人是谁。然后,他看到的就是赤字,账面上没有一文钱,买秧苗,请雇工,都是用红笔勾注。等着你大伯和小仁的丧事,也全部都是赤字。一直到,卖了田。终于归于黑字了。然后,祖宅卖了,祖坟也卖了。就算他说,他卖的不是祖坟,而是坟上的树。那个,要不你去问问,祖坟地上的树,谁家敢卖?顺便说一声,那田地和家宅的卖价还不错,不似匆忙之下谈下来的。”
“姑姑,这些不是证据。”吴天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的看着辛鲲。
“我听爷爷说,当初大哥死后,皇上还未继位,又身受重伤。辛家风雨飘摇,你带着其它五个,亲自去给大哥披麻戴孝,让满朝文武知道,辛家还有六子,辛家不好欺负。当时你怎么想的?”辛鲲看着只给自己当了几个月学生,其实他也才二十岁,脸上只怕都全是稚气。
“这是为人学生者该做的。”吴天一不觉得这个有什么问题,忙说道。
“你父亲卖了祖业,就带着你母亲从容的离开了家乡。然后,他们在学院边上租了房子,我听说,你父亲上学的学院也挺出名的,束蓨挺贵的。主要是人脉好,你父亲入了学,交了些好友,拜了好老师,很快中举,然后举家进京,再租房,在京中读书,考上进士,一路平步青云。而你母亲你刚刚说了,出身不显,家里应该没什么嫁妆吧?从你伯父去世到你父亲出京外放,至少有十年的时间,你们家是只出不进的。你再回去查一下这些年的账册,你就会发现,你父母的收支极不平衡。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你父母有隐匿的产业,要么就是你父亲那十年里,偷偷的做了什么贪脏枉法的事。”
“那也不能证明我父亲杀了伯父和侄子。”吴天一脸色惨白,却还想做垂死的挣扎。
“你知道你伯父和堂哥为什么一定要死吗?”辛鲲看着吴天一。
吴天一含着泪摇摇头。
“因为分家就要析产,一但请族中老人和舅父来分家产,就会发现,你爹在父母去世之后,一直偷拿家中财产,田地和祖宅不好变卖,但其它细软,早就慢慢的改了姓名。若是这些被人查出来,你爹的功名就没了,他的青云志怎么办。所以,你伯父和堂兄必须死,死了,就没人查旧账了!”
第632章 吴家
郭鹏一进东屋就看到吴天一跪在辛鲲的面前哭,他忙过去把人拎开,然后坐到了辛鲲的边上,“他怎么啦?”
“他来问我账本里看到了什么?”辛鲲也很无奈啊。
“你是审计司的,你看不出你们家的账本里有啥?”郭鹏跳起来了,指着他的脑子,一脸的不可至信,当然,他是武人出身,没有习惯在身上带扇子,不然,那扇子就得打在他的头上了。
“正说这个呢?这孩子还是在家被关住了,你看小胖那么傻,光听小何说两句就知道是咋回事了,还有朱龙,那是家里受过苦,明白里头的门道。所以,这孩子,还是得出去历练。您说呢?”辛鲲看着郭鹏。
郭鹏想想,“也是,北境那边正在改土归流,你带着其它五人一块去吧!”
“皇上,人家五人又没犯错,这个小子脑子不好,原该让他去军中受些琢磨的。你扯别人做什么?我看让他去朝鲜怎么样?那边也在重建新的琅琊郡。让他跟着那儿的小吏好好学学。”辛鲲忙拉住了郭鹏。
郭鹏又拍了吴天一一下,“看到没,娘娘啥时候还想着保住你们。你若出去了还不学好,那就真辜负了娘娘的一片苦心了。”
“您真是,这怎么说也是给大哥披过麻,戴过孝的孩子,叫了我一声姑姑,就不能当他是外人对不。”辛鲲笑了,“你且再等下,等着你爹的案子结了,就收拾东西去北边。”
吴天一又哭了,他知道听了辛鲲的话,自是知道父母其实已经罪无可恕了,现在没去家里拿母亲,不是不拿,而是等!等着当证据确作了,看看父母会如何了。
而刚刚,娘娘其实已经是向皇上求了情,让他去北边说白了,就是离开京城,让父亲这件事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他倒没有怨的,父亲这事,纵是不株连到他,他也没脸在京里待,更何况还要丁忧,若是父母同去,时间还得长。所以娘娘直接求了皇上,以惩戒的名义,把他送到北边重头开始。不得不说,这是娘娘的一片好心了。
回了家,吴天一在外院书房里转了半天,他依然不敢问母亲,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听刚刚娘娘说的,母亲定是那知情的,而这些年,竟然也能当作没事人一般。他不敢去问,怕问了,他们这个家最后一层面纱也就没了。
想了一下,找出之前的账本,家里的账本都是按着年份来的。都保存得好好的,当初他寻时,也觉得父母真是仔细,但是现在他按着审计司的法子再看那些账本,果然处处都是漏洞。
“少爷,夫人让奴婢送点心来。”吴夫人跟前的大丫头,对他行了一礼,便拿了一个炖盅放在书桌上。
“母亲睡了吗?”
“哪里睡得着,夫人也请少爷莫急,老爷是正人君子,万不至于被人污了去。”丫环倒是一脸的气愤。
“哦,这些日子,请母亲把府里的人清一下,这宅子是官宅,总要先准备起来。”吴天一坐好,想了想,轻轻的说道。
这个他其实可以明天自己来办,事已致此,皇上娘娘万不可能放过父亲了,他们赖在这儿,只会让人笑话。还不如早做准备!
“少爷,你怎么可如此……”丫环更气愤了,案子还没审完,怎么可以如此的颓废,一点志气都没有。
“先让母亲准备起来,万不能让人说我们吴家留恋权势。”吴天一轻叹了一声。
丫环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少爷的脸,只能不甘心的退了出去。如实的把吴天一刚说的回禀了吴夫人。
吴夫人看上去是个十分温婉的女子,三十七八岁的样子,看上去,保养得宜。吴家在京中清流之中算是异类,吴夫人不爱应酬,除了必要的,她就是个死宅的性子。管家上,倒也不错,府里下人也没有那喜欢在外头乱说的。
听了小丫头的回报,她还是地不动山不摇的坐在那儿,也不知她坐得跟尊佛一样,此时在想什么。
小丫环刚在外头看放肆,但是在吴夫人的面前,却也是老老实实的只说该说的。
吴夫人不说话,她也不敢再多言语一声。
上房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小丫头求助的看向了边上站着的几个大丫头,一脸的无奈。
终于,吴夫人一直拢在袖中的手拿了出来,她的手上一串麝香红珠串子,南红的珠子,染了麝香,最是平心静气,清凉解暑。
“那就按少爷说的,开始收拾吧,跟账房说,那些雇来的外院粗工,多给两个月的工钱,先遣了。府里东西哪些是配给的,哪些是咱们自己的,要仔细些,莫让人说了闲话。”
吴夫人慢慢的说道,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就是太慢,慢得似乎像一个厚厚的棉被子,一下子把听的人捂住了,让人无语呼吸。
“是!”首座的大丫环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