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月4日
８
一月四日凌晨约一点鐘左右，米亚回到家。她将发电厂的数据资料以及现场影像传进阿修的电脑中，然后开始巡过实验室里所有的器材，包括因停电暂停搜索的电脑，米亚一一让它们恢復运作，同时也帮睡着的小君盖上毯子。
小君本来也想等米亚回来，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是因为电力恢復瞬间松懈下来加上揹阿修耗尽了体力，她还没等到人自己的眼皮就已经沉重地张不开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阿修大略的翻过电脑里的那些资料，越看他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看来米亚的判断没有错。
「发电厂运转得很不稳定，之后随时都可能再故障，或者无法使用。」米亚是这么和他说的。「我已经减少它的供电区域，目前仅剩我们这一区。这样可以再撑一段时间，最多两个月。」
两个月，不算是一段太短的时间。但这是最好的情况，最糟的是任何时候都有失去电力的可能，也许就是下一秒，所以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其实对阿修来说并不需要做任何决定，这些情况他在最开始时就预料到了，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研究病毒找出解药。时光机从来都没有列入阿修的考虑中，他不是不想救人，而是不管从风险还是成功机率来看，回到过去都不是一个可行的方法。
过去无法改变，阿修是这么认为的，至少他所做的那十二次实验的结果都是如此。那场十七年前的车祸，是阿修脑海中最清晰的一段记忆。
当时他只有三岁，其实除了痛还有火光之外，什么印象也没有，因为一次次的实验他反复的经歷那短短几分鐘的过程，刺耳的煞车声，然后是撞击还有浓厚的汽油味，阿修飞出车外落在崎嶇不平的马路上，看着面前扭曲变形已经翻覆的车身，下一秒就在眼前炸开，然后被火舌迅速的吞噬，阿修只听得见火燃烧的声音，然后知道又失败了……
在目前的情势下，或许进行第十三次的实验，并没有那么不可行。
――而且……有些事，回去才能找到答案。
阿修看了眼睡得乱七八糟的小君后，将时光机的资料档案调了出来，还有米亚带回来的发电厂数据。他现在要抓紧时间去计划好一切，要算出现在的发电厂能时光机运作到甚么程度？在失去电力后该如何善后，又要做些什么准备？
――时间不多了。
早上八点多某个声音在小君耳边响起，她睡得迷糊抬起手在四周胡乱按，想关掉吵人的闹鐘，在她什么都没有按到的时候声音却停了。她恍惚中发现那是电脑的声音，瞬间清醒过来，但是那声音和之前的不同。
「怎么了？」小君紧张的问着。
「结束了。」
米亚简单的回答后，关了电脑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小君赶紧叫住她。
「她去帮我办事。」米亚没有回话，倒是阿修开口回答。
在米亚关上门离开后，小君才发现屋子里很安静，原先各种仪器运转的声音都没有了，只剩阿修所处的隔离室仍有些微的声音。
「米亚的意思是，确定没有其他人了，是吗？」小君走到阿修面前，隔着玻璃问道。
「是。」
听到阿修的答案，小君整个人感觉空空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像是自然反射让身体坐回椅子上，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你还是觉得过去不能改变吗？」
「没错。」阿修忙碌地敲着键盘，想也没想就回答。
――果然还是这样……
小君想着叹了口气。
「那发电厂如何了？」
「目前只供应这一区的的电力，最长可以撑两个月，最短随时都会失去电力。」
「什么！」小君惊讶的站起身，贴到玻璃墙前「那你做得出解药吗？」
「机率很低。」
「很低是多低？」
「你知道人类有多少基因吗？」
「……２３个染色体？」
「染色体只是基因的载体，并不等于基因。」
「所以？」小君不耐烦地问。
「简单来说，一个人大约有三万多个基因，而我要在你的这三万多个基因因里，找出让你不受病毒影响的那一个，也可能是某种排列组合。」
「时间不够吗？」小君听阿修还在不疾不徐地给她讲课，着急都想打破玻璃进去了。
「如果考虑到我们随时会失去电力，在那之前做出解药的机率非常低。」阿修依旧背对着小君，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小君的紧张。
「那你怎么办啊？这间隔离室也要电吧！」小君慌张地槌着玻璃「你赶快先把昨天那件太空衣穿好吧，快点啊！」
「所以我已经订好另外的计画了。」
阿修转过身来，看着像壁虎一样黏在玻璃上的小君，他勾起嘴角露出微笑。
「什么计画？」
「你带着病毒回到过去，让过去的我做出解药。」
听了阿修的话小君足足愣了五秒那么久，一回过神来小君整个笑得嘴都快裂开了，正想欢呼时突然想到电力的问题，她又贴回玻璃前问：「这样电力够吗？发电厂不是……」
「米亚已经切断它的其他供电以节省电力，极限是回到一个月前，十二月四日。不过这次结束之后，发电厂也无法再使用。」
小君这才明白原来是为了把电留给时光机，所以才会关了所有电器，甚至连灯都没开，只靠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明。
「那你怎么办？这个房间需要用电吧！」
「你放心，我还有太阳能发电系统，虽然不能供应器材使用，但维持隔离室还是可以的。」
「我会替你祈祷天天出太阳的！」小君双手合十，很认真祈祷的样子。
「你若是真的可以改变过去，会比你祈祷更实际。」阿修看小君那诚恳的样子说道。
原本以为小君会和之前一样，充满斗志的说一定会成功，没想到她却若有所思的沉默了。
「怎么了？」
「……你会不会后悔让我回去？」
「不会。」
「可是如果我失败了，你就……」
「你打算失败？」
「当然不是，只是……」
「其实我仍然不认为这么做会成功，所以我做这个决定，已经有失败的准备。」阿修难得的打断她的话「现在决定未来，所以不只是这件事，我每个决定都很慎重。」
听了阿修的话后，小君发现自己的确都把事情想的太美好，真的要去做时才感觉到压力。她没有办法再斩钉截铁的说自己一定会成功，也无法像阿修一样坦然接受失败的结果。
「……我会努力的。」沉默良久后，小君才缓缓的说。
阿修对于小君的话，回以鼓励的微笑。
「那就别站在那里发呆了，米亚不在你要帮忙设定时光机。」阿修说着，示意小君将角落那台机器上的布揭开。
小君一直很好奇时光机到底长什么样子，满心期待的揭开后却愣了一下。虽然她当然知道不可能和哆啦Ａ梦的一样，但眼前这一个正正方方的机器，怎么看也跟时光机扯不上关係，她走近去看才发现，这看似钢铁的箱子是有一扇玻璃门的，里面大概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站立着。门旁边是控制的面板，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按钮。
「先按左下角的黑色按钮。」阿修说。
「喔，好！」小君照着阿修说的，按下黑色的按钮，时光机便发出低沉的运转声，面板上的萤幕也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十七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二日，早上七点。
小君有些惊讶，呆呆地望着萤幕，直到阿修喊她才回过神来，照着阿修的指示，一一设定好所有数据，最后将时间订在去年的十二月四日，也就是三十一天前。
一切完成后，阿修的手机也响起了，这时候会打来的也只有米亚了。小君不由得紧张起来，盯着阿修接起电话，当他将电话掛掉时，小君知道要开始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想让自己缓和一点。
「米亚已经就绪了，我们也开始吧。」阿修放下手机，手指向小君身后那堆奇怪设备中一个等身高的柜子。「把那里面最下排最后一个瓶子拿出来，那就是你要带回去的病毒。」
小君在一排排银色的金属罐子中，拿起阿修说的那一个。想到这就是病毒，她连手都有些颤抖。
「还有一件事，你尽量别让别人发现，你是从未来回去的。」
「为什么？」
「我怕会增加其他的变数，而且也不希望时光机曝光，了解吗？」
「了解！」小君紧紧的握着瓶子，用力的点头。「对了，你有没有话想跟你父亲说，我是说你的养父，我可以帮你带话给他。」
听到小君提起养父，阿修有些意外，顿一下之后才说：「就帮我说句……谢谢吧。」
「没问题！」
「好了，你快按下时光机的啟动钮，然后马上进到机器里，要快。」
「可以再等一下吗？」
「……」
阿修以为小君是紧张，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小君却拿起了桌上的拍立得跑到阿修面前。
「我们来拍张照吧！」没等阿修回答，小君就举起拍立得说：「看镜头喔，笑一个！」
阿修还没反应过来，小君已经将仍是一片黑尚未显影的照片贴到阿修面前的玻璃上。
「怕你一个人太无聊，留张照片给你，别太想我喔！」小君灿烂的笑着，脸上露出两个酒窝。
阿修盯着小君的脸，突然的唸了一串号码，小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的电话，方便你连络过去的我。」阿修推了推鼻樑上眼镜说。
小君这才会意过来，可是手机早就没电了，她随手拿了桌上的纸，撕下一小张把号码写了下来。
「谢谢啦！」
小君笑着说完，转过身跑到时光机前，深呼吸并握紧手上的罐子还有纸条，感觉它们确实的在手上后，便按下啟动钮，打开时光机的玻璃门进去，在玻璃门内她对同样在玻璃墙后阿修露出微笑。
――不知道照片有没有拍好？
听着周围的机器声音越来越大，小君在意识消失前，这是她脑子里最后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