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12月26日-1
２６
在漆黑的房间里，小君毫无睡意的盯着天花板，藉着窗外路灯微弱的光线，只能看见屋里模糊的轮廓。
深夜的住宅区一向非常安静，房里只有时鐘的滴答声重复着，这样的感觉好像回到了，还没有被米亚找到的那天早晨，心里满满的恐惧和慌张。小君抓紧棉被，侧身缩捲成一团，闭上眼想让自己赶快睡着，却仍然清醒的不得了。
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那是收到讯息的通知。小君立刻睁开眼翻身坐起，抓过手机查看。是阿修传来的讯息：「资料库内的病毒已经全部销毁，实验室也终止运作了。」
黑暗中只有手机萤幕亮着，小君静静的看着，突然间好想和阿修说说话。她没有多想就拨出了号码，响过两声之后电话被接起了。
「喂？」
「你都忙完了吗？」
「嗯，全部结束了。」小君并没有答话，话筒那边一阵安静，阿修于是问道：「怎么了？」
「这么做……是不是只是安慰自己而已？」
「不是。」阿修回答得很快，几乎就像是没有思考过「我本来认为这就是结果了，但是既然还有没尝试过的可能，那实验就还没结束。」
小君想起了在她目睹了病毒的可怕，而感到无力及绝望的时候，阿修也曾对她说过：「实验还没有结束，就没有不可能这个结论。」
「虽然我说过这么做没有用，但其实我们又怎么知道，到底哪些事对未来是有用的？还有时间，不能不努力就放弃，这不是你说的吗？」
「嗯。」虽然电话那边看不见，但她还是笑着用力点头。
明明是自己说过的话，但听阿修讲出来却特别让人安心。
「对了，实验室都不能用了，那你之后要做什么啊？」
阿修沉默的思索几秒后才回答道：「不知道，还没想过。」
难得从阿修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他一向都会提早做准备，这次真的是决定的十分突然，以至于让阿修没有了后续的计画，虽然从一个月前他的计画就不停地因意外而更改，但仍旧是围绕着基因、研究，这些他所熟悉的事物，现在除去了这些，他的生活便一片空白了。
「你跟米亚不会要发呆一整天吧？」小君笑着说，她真的觉得这可能性很高。
「不会。」听出了小君话里的笑意，阿修也勾起了嘴角。
「米亚明天有事出去了，大概傍晚回来。」
「有事？」小君正疑惑着，突然想了起来兴奋地问「是去南二的摄影展吗？」
「你也知道？」
「他託我转告米亚的啊！」小君说着突然压低音量，像是要说什么秘密一样「我跟你说，南二他喜欢米亚！」
「原来如此。」
「你怎么这么冷静啊？」小君略带失望地说「他喜欢的是米亚耶！」
「若是米亚喜欢他，我会比较惊讶一些。」
「说的也是！」小君恍然大悟后，又开始担心起来「所以米亚就不可能喜欢上南二囉？」
「这可能性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只是机率不高。」
「有总比没有好啊！」小君仍是一贯乐观思维。
这么说着，小君不禁想到阿修同样喜欢自己的机率会有多少？
「阿修……」小君有些迟疑的开口，却不敢再往下说。
――你有喜欢的人吗？
「什么事？」等不到小君的后话，阿修问道。
「我是想说明天米亚不在，你不如就到我家吃饭吧。」小君赶紧改口说道。
「不麻烦你了，我可以处理的。」
「一点都不麻烦！」
「但――」阿修才刚开口，马上被小君打断，不让他有拒绝的机会。
「反正你也不知道要干嘛，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中午见！」
「……嗯，明天见。」
「那你就早点休息吧，晚安。」
小君掛上电话，在床上窝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因为期待着明天，那可怕的未来暂时可以忽略了。
米亚坐在往Ｐ市的火车上，脸上仍是那一贯的笑容，但她脑中的画面却随着窗外，那一根根不断退后的电线杆一起退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从那天开始她的工作从照顾阿修变成了阿修父亲的实验助手，然后经过漫长的等待，又回到阿修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协助他的研究进行，所有的工作米亚都能轻松胜任，用她机密的大脑去替阿修做出最好的选择。
但是，最近米亚开始感觉到困惑，她不断从过去的记忆里探索也只能获得一些若有似无的轮廓，这样的状况从未出现过，让米亚决定寻求外力的帮助，而她唯一想到的的就是南二，至于为什么是他，米亚只能使用直觉这个词汇去解释它了。
随着人潮渐多，南二也不由自主的绷紧了神经，因为列车进站了。虽然米亚说了不用南二来接，她可以自己去展览会场，但南二还是担心她找不到路，坚持要来接她，这样的坚持连南二自己想来都觉得牵强，担心米亚根本就像在担心google地图迷路一样。
――想早点见到米亚的心情，似乎太过明显了。
稍微反省了一下之后，南二才想到，若米亚能意识到这些，那反而是件好事。
――这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南二苦笑着做出了结论，脸上的表情却在下一刻看到米亚时紧张的愣住了。
米亚一走出票口，几乎是瞬间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正傻笑着朝她挥手的南二，于是便朝他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不会，不会！」见米亚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合理，南二感到更加心虚「那……我们走吧。」
两人安静的走了一段路，南二正犹豫着是否该说些什么时，米亚竟意外的主动开口了。
「李先生，为什么想找我看摄影展呢？」
「小君有跟你说了什么吗？」南二紧张的问。
「小君？」米亚像是在思考的样子停了几秒「她只说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去吧。」
「这样啊……」南二放心的松了口气。
「李先生找我是因为之前说的，当朋友吗？」
「对、对啊……你直接叫我南二好了，李先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的，我还有个问题想请问你。」
「什么？」
「你没有人类的朋友吗？」
「啊？」南二有些错愕「是因为我和你当朋友吗？」
「是的，我猜测是这个原因。」
「不是这样啦！」南二忍不住笑了开来。
「那是因为什么呢？」
――为什么啊……
南二看着米亚专注直视前方的侧脸，想了许久。
「我不知道。」
「原来连自己也会不知道吗？」听到这回答，米亚难得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嗯……很多事情都是这样，连自己都搞不清楚。」
「这样吗……」米亚若有所思的说着。
「对啊，但是能和你当朋友，我很开心！」
「谢谢。」米亚就像平常一样礼貌的回应，却又接着说：「我也是。」
南二正惊喜于米亚的回答，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让南二感到疑惑，也有些期待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是这里吧。」米亚指着南二身后说。
南二一转头就看到大面落地的摄影展海报，愣了一下脑筋才转了过来。
「喔！对，是这里！」南二很快的忽略了心里小小的失望，笑着招呼米亚「我们进去吧！」
南二领着米亚进去，顺着导览的方向走着，见米亚看得专注南二也就不打扰她，只在一旁观察她的表情，想借此了解她对这些作品的感觉，但从米亚纹丝不动的脸上，完全无法获得任何讯息。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看完了展览，南二便带米亚到附设的茶水区找个座位休息。南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帮米亚倒杯茶。
「觉得如何呢？」南二这时才敢问出早就想问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
「嗯……就简单的感想吧，有没有喜欢哪个作品，或是觉得哪个很漂亮，印象深刻之类的。」
「抱歉，我没有办法从欣赏的角度去看一张照片，我只能用纪录或是保留画面的方式去使用它。」
「不会、不会！」南二赶紧挥手表示不在意，心里有些担心他好像一直让米亚很为难。
「本来照片最主要的用途就是纪录，毕竟人的记忆有限，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的。」
「我的记忆体也是有限，但我可以将档案储存在其他空间，只要留下索引，需要时就可将它提取出来。」
「真好。」南二羡慕的说「那你就什么都会记得囉？」
「是的，只要是我的视线所及。」
南二没有接话只是看着米亚，停了几秒后才开口问道。
「那我也会被你记得吗？」
「会的。」
虽然米亚的回答早在预料之中，毫无惊喜，但是南二脸上的笑容仍加深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