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劳妈妈走过来,一看就明了,叹了口气劝道:“三爷您可得争口气啊,老夫人都看着呢,说是今天要不是不把地给整了就不给饭吃。”劳妈妈知道自家老夫人是想给三爷点教训,这些年她也看明白了,这三爷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啊。
  钱老三是给饿怕了,也不敢顶撞劳妈妈,生怕她在娘面前上眼药,认命地提起锄头学着菜农翻土,那架势恨不得把脚给锄了,躲着自个的锄头跳来跳去的,劳妈妈都看不下去了,把手里的木棍塞到小赵手里说:“小赵,你给三爷纠正纠正,老夫人说了甭管什么三爷不三爷的,不干活就打,别客气!”
  劳妈妈说完走了,小赵得了吩咐虽说还有点提心吊胆,回头见三爷灰头土脸流着两行清泪,心里倒是一阵幸灾乐祸。
  要说两菜农也不容易忙着耕种呢,过些日子就得收麦了,哪有闲情□□这爷种不种菜,瞧瞧那一身好衣像是来种菜的吗,这不是给添乱嘛。庄子里的农民都是雇佣的,签了长期合同,多干活多收入,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要不是口袋里多了三百文钱,他们也不干。
  钱老三瞅着小赵手里那么粗的木棍咽了口水,放狠话,“小赵,你这棍子可得长眼了,要是让爷少了根头发,爷剥了你的皮!”
  “三爷,您放心,小的注意着呢。”说着往前边喊去,“余大叔,孙大叔,我们三爷就靠你们关照啦。”
  “哼。”钱老三撇撇嘴,往前边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我回头不把你头打爆了!
  “三爷,您这衣服不如去换身?这样不方便啊。”余老头起身建议。
  “换什么换,不是种菜吗,菜呢?”
  见钱老三一副怒样,余老头不说话了。孙老头接过来,“三爷,这土翻完还得晒晒太阳,我们去另外一边播菜种。”眼下还剩一小块地没翻,就是留给他的。
  一回生两回熟,老夫人可交代了三爷得带点伤回去,所以小赵这棍子使得分寸利索多了,两老头坐在一边闲聊,看着被小赵一棍子打在背上的钱老三哇哇大叫,随后一个去指点了他几下,一个去其他菜地播菜种了。
  等钱老三翻完地都一上午过去了,继续跟着播菜种,地里好几口布袋放着菜种,钱老三随便抓起一把就撒,两老头都着急了,这菜地收拾成一块块的就是方便分类撒种,看都不看随便撒可不就乱了。
  “小赵,快快,打他!打他!”
  得,钱老三被打怕了,规规矩矩撒了一下午的菜种。第二天就往老母跟前跪,一身骨头可酸累惨了,被打的皮肉一摸就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同情分没被加上,倒把唐晓乐恶心上了。又被打发去来回提了一天的水浇菜地(他挑不动),然后病怏怏躺床上好几天。
  第5章 第五章
  钱家有两辆马车,一辆陈家升往返粮油店,接送书应上学堂,这次还带着钱老大往知府衙门跑捐粮食的事。
  还有一辆马车做家用,全九那日只把钱老二和程氏送到城里就返回了,钱老二让程氏在茶楼等他,自己兴匆匆去拜访往常一起玩的朋友们叙叙旧顺便宣传自家的新生意,只是没想到接二连三被拒之门外,他这才恍然大悟。垂头丧气回到程氏所在的茶楼。
  “相公,这是出什么事了?”程氏见自家相公整个人魂不守舍,心中一惊。
  钱老二猛地提起茶壶就往嘴里灌,程氏这厢更是吓住了。
  “悠儿,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都瞧不起我……”
  钱老二后来借酒浇愁,絮絮叨叨,程氏大致明白了,看着相公如此伤怀也是心疼不已。
  钱老二的朋友圈用现代的话做标签就是:商圈、富二代、伪文艺、装逼范。没有什么是用银子玩不到一块儿的,如今的钱家这般落魄在众人眼里自然不是值得交流的对象。
  虽然心里头挂念着家中的两个孩子,但看钱老二这样子程氏为免家里担忧便托人带口信回去,晚上歇在城里悦来客栈,服侍钱老二上床,靠在他身边一面安慰。
  “相公大可不必惋惜,在悠儿心里,相公是最棒的,他们都不值得你伤心。”
  钱老二不至于醉酒,此情此景自然格外取暖。两人成亲也有些年头,第一次在外住宿,颇有些新鲜感,想起当年,身为文艺青年的钱老二遇到了卖身葬父的程氏,不止替她葬了父亲,更让她深陷浪漫的情爱当中,两人知情知心结了姻缘。即使感情趋于平淡,酒精作祟也能火热一把,似乎还尝到了刚在一起时的滋味儿。
  第二日钱老二放下心中的那份失落干起了正事,和程氏往布庄、绣品店、成衣店跑,才发现琳琅满目,女人天生对这方面有着爱美的执着,想起这趟来的目标看起东西来更是细致,时间一久男人有些不耐,陪同程氏无聊之际,钱老二想起他娘让观察客人,便也认真起来。第三日先去了书画店,才把钱老二的兴致调动起来,与程氏款款而谈。就这样两人流连于城里五日,在程氏的督促下钱老二还做起了笔记。
  而钱老大那边和陈家升跑了几趟知府衙门商定捐了七百石粮食,等于是把自家粮仓给掏了三分之二,虽然损失了那么多钱财,但办成了事的钱老大很是意气风发连走路底气都足了很多,毕竟可以和知府大人同坐一桌且知府大人对他客气有礼。
  院子和花房建好已经大半个月过去,唐晓乐也扩大了活动范围。这厢林姨娘和李仙儿商量着在凉棚四周围起纱帘,让木匠打几副桌椅,配置几套刺绣工具。唐晓乐一一赞同,随后和钱管家去了花房,花房是露天的,地够大,之前宅子里移植过来的玫瑰、菊花、茉莉已经栽种到这边了。唐晓乐将地一分为二,三分二半种花,三分一制茶。以玫瑰为首来扩大种植,增加花的品种,和三个花农签订保密契约。
  制花茶在钱管家看来匪夷所思,因为在大宗国就是独一份,但明显老夫人的样子不是自己能劝住的,钱管家就歇了心思。
  “先将之前的玫瑰菊花茉莉花采下来晒干,再挪两台石磨过来这边。”
  “老夫人,是想把干花磨成粉?花茶是要这样喝的?”
  “当然不是,我另有妙用,让花农尽快培育吧。”
  唐晓乐逛去菜地,种出来的菜苗长势很好,有一处韭菜中间偏偏东一块西一块长着小白菜。庄子周围也种上了桃树,用不了两年应该就能见桃花开了……
  接下来就是每月给十几户农工发一次银钱和粮食的日子,夏天来了,发完月钱,就得忙收麦。
  唐晓乐见钱家的三个爷可没个顺眼的地方,带着六个儿子儿媳妇往麦田里去,给老大老二老三各发了把镰刀指使他们割麦,三个儿媳妇抱着他们割下的麦穗积堆。她自己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监督他们干活,让添香撑伞遮挡暑气,大夏天唐晓乐都没怎么出汗,可见体质的虚寒。
  烈日炎热下,农工们脸朝地背朝天挥着镰刀汗如雨下,打捆的堆堆麦穗见证他们的劳动成果,黝黑的皮肤、脸上的皱纹、身上的老茧都是身上抛不开的印记……虽然上辈子都没见过,但现在的一切却又是记忆中的样子……相比之下娇生惯养的几人叫苦不迭,通通抱怨立马招来唐晓乐的训斥,身为儿媳妇更是不敢违抗婆母,一天下来劳累得个个骨头跟散了架似的,一双手多了好几道伤口,哪怕肚子饿半响都拿不动筷子的辛酸。
  唐晓乐见状搁下筷子,哼道:“你们心里可在埋怨娘折磨你们?”
  几人神色讪讪,“儿子/媳妇不敢。”
  唐晓乐冷眼瞧着他们,“不让你们知道点民间疾苦,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光知道吃饭能知道这饭是怎么来的?不干活钱就能从天上掉下来?想想将来要是有一天,你们沦落到靠体力挣钱,你们是搬得了砖还是担得起水?”
  看着饭桌上除了听不懂的都低下了脑袋,唐晓乐也嫌没趣,吃了两口就回房了。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王氏就跑到她屋里哭闹着要她主持公道,原来是钱老三偷了王氏的私房钱半夜里就跑了。
  唐晓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就钱老三那种德行早点滚她也能多乐呵一会儿。
  “娘,我手里头就那么点银两,都是给莺儿攒的啊,钧豪他就知道自个图快活可想过我们娘俩,以前就吃喝玩乐不着家,我嫁妆都给他赌了去……还想着现在家中这般光景他能改好,这才几日……我和莺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王氏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这日子过成她这样还有什么盼头啊。
  这时代女人嫁错郎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唐晓乐叹了口气,拉出梳妆台旁边的暗格,拿出五十两的钱袋子放到她手里,“这银子你拿去,当是娘补偿你的,你好好照顾莺儿。老三不争气……”和离的话到底不该她说,“你放心,老三出去容易,想回来可就难了。”
  第6章 第六章
  林姨娘早先已经是收了大家之前的绣品查看手艺如何,绣房准备就绪后,就与唐晓乐商议怎么开展。因有着布行的生意,两人决定还是从成衣上下手。而这时代的女子穿着上襦下裙,男子穿着深衣,想要有好的销量就必须在款式上有突破。
  唐晓乐坐在绣房里看着随风飘起的紫色纱帘,思索了会儿说:“婉娘,你说用纱料做衣服怎么样?”
  林姨娘和添香都不免吃惊,“这怎么能做衣?”透明的纱料就是风尘女子都不敢穿着。
  “添香,你站过去,把纱帘披身上试试。”一旁的添香只好照做。
  “你看添香那样,做成外衣的样子,还有这样子的。”唐晓乐走过去,将纱帘一层层卷在手臂,“我们可以做多层的纱裙,里面多一层麻布,就不怕透明。”就像现代流行的长款纱裙,飘逸仙气,“天冷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将对襟的上衣改成长衣的样子,跟披风一样可以御寒。”古代的褙子现代的风衣,到了冬天还可以在复襦里加鸭毛,就像羽绒服。
  “你说的意思我大概懂。”林姨娘点头,心里却不免对老夫人产生疑惑,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似乎听到解答。
  只听唐晓乐说道:“我想着要把一件衣服卖出去,又要能吸引人的,就得与众不懂,如果能把衣服变成人人都喜欢的样式,那样就不愁卖不出去了吧。”
  “嗯,穿起来美的谁又会不喜欢呢。”
  “添香,你去把二爷叫过来,叫他带上作画的工具,把衣服画出来就知道美不美了。”
  很快钱老二就过来了,听着唐晓乐的描述下笔,女子一身白色襦裙外穿着一件轻纱白衣,长发半挽几缕发丝随风而起,随着钱老二画出的眉眼,不食人间烟火般仙气的小龙女形象很快出现在纸上。不得不说钱老二的作画功底确实不错,添香不禁赞道:“老夫人,这女子可真美啊,跟天上的仙子一样。”
  紧接着另一名女子身着鹅黄纱裙,一件浅色绣花上衣,腰间束着深色的绸带,有着俏丽的面容,钱老二画得传神,唐晓乐指着画上的女子,“你们看这纱裙是高腰的显得身量都高了,想想若是小姑娘穿上配什么样的头花会更好看呢?”
  第三个出现在画中的女子外面罩着深色对襟的褙子,撞色的衣襟上绣着别样的花纹,腰间束系着两条延伸出来的勒帛,里边是白色的连衣襦裙,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鬓,发边垂着金色发簪的流苏,有着优雅又沉稳的气质。
  “娘,这衣服真好看,您是怎么想出来的!”钱老二也被自己画中的女子惊艳,想着若是穿在悠儿的身上定也十分迷人,不禁红了耳根。
  林姨娘探究地看向唐晓乐,心里竟生出莫名的情绪,只觉得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老夫人此刻变得有些陌生,不想这时唐晓乐转头回视了她,是的,她知道哪里不同了,她所认识的老夫人似乎好多年没这么对她笑过了……她仍叫她“婉娘”,她的声线却不似以往的沙哑疲惫,她说:“婉娘,你先带着几个小丫头把三套样衣赶制出来看看穿着效果。”
  ……
  是以林姨娘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彩蝶、知书,还有李仙儿和她的丫鬟小夏,一起赶制三套样衣。
  ……
  这一两月来唐晓乐把身体调理得不错,至少走路不再大喘气,说话也有力气多了。傍晚时候出来溜达,走到主院边上,侧头一看,桃树底下,七岁的萝卜头钱书应正蹲在地上捡树上掉下来的果子。入夏来,三株桃树结了很多果子,往年庄子里的农户都会过来采摘,今年因着他们搬家过来,农户们不敢接近主院,而他们又都忙碌,自然注意不到,这么想着这些桃子确实都浪费了。
  原来的钱老夫人和孙辈们并不太亲近,时常板着老脸,这次因搬家的事几次被她吓到,孩子们更不喜欢往她跟前凑,请安也是规规矩矩。唐晓乐瞧了一会儿打算走开时,却见萝卜头站起来一脚踢散了捡成一堆的果子,又挨个踢了几下,桃子都被踢烂了。唐晓乐无法再当看不见走了过去。
  钱书应听见声响抬头一看是自己奶奶过来了,小脸惊慌,低下头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恭敬地喊了声奶奶。
  “今天怎么没去学堂?”唐晓乐走近他开口问道。
  “奶奶,今天是休沐日,不用去。”奶奶是不是看见他耍脾气踢桃子要生气了?
  唐晓乐见他头都要埋到地下了,只好让自己更加温和,“书应,抬起头来看着奶奶说话。”
  “奶奶……”钱书应小心翼翼的先抬眼,看奶奶神情并未严肃,才抬起了头。
  唐晓乐点头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开心吗?”
  “没,没有。”钱书应摇着头,“我就是想吃桃子了……”心虚地看向被他踢烂的桃子。
  “小孩子撒谎可是长不高的,你看,现在你吃不到桃子了。”看萝卜头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唐晓乐又问:“跟奶奶说说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见他摇头,唐晓乐也不再问了,走到外边,正好看见小赵几人从山上拉了一板车的柴火回来,招手就让他一人过来这边。
  小赵搓着手,有些不安,“老夫人,您找我啥事啊。”
  唐晓乐指着萝卜头说:“你去找块结实点的木板给小少爷做个秋千玩。”
  “好咧,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你快去快回。”唐晓乐摇头,往回走,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钱书应这才怯生生过来,一双大眼睛满是惊喜期待,“奶奶,真要做秋千给我玩吗?”平时,郑氏对于长子管教严格,每天检查他的课业,就怕他偷懒,还不让他和弟弟妹妹玩儿。
  “当然,等会儿让小赵给你荡秋千。”
  “耶!谢谢奶奶!”钱书应高兴极了,眼睛朝外盼着小赵过来。
  小赵很快就把钻孔的木板拿来,打了粗壮的草绳绑在桃树上。萝卜头开心地围着他转圈,直到他说好了就迫不及待坐上去。
  “书应你坐好,手抓紧了绳子别摔了,小赵你看着点啊。”
  “好的奶奶!小赵可以开始啦!”
  小赵来回推着萝卜头,桃树下满是孩子咯咯咯欢快的笑声。唐晓乐在一旁看着差不多了就喊停,看萝卜头意犹未尽不得不让小赵走了,只好吩咐道:“以后想玩和奶奶说,万不能自己跑过来玩,要是被我知道了,不但要罚你还要把秋千拆了。”
  “不要啊奶奶,我会听话的。”
  “这就对了,现在开不开心?”
  “开心,奶奶。”
  “那现在要不要告诉奶奶之前为什么不开心?”
  听及此,钱书应满是欢快的小脸垮了下来,闷闷不乐,好一会儿才说:“奶奶我不想去学堂了。”
  唐晓乐好奇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想去?”
  谁知萝卜头梗咽,委屈极了,“他们都不喜欢我,还欺负我……”
  钱书应上的私塾是明城有名的世家族学,里面不乏有世家官宦子弟,少数的富家之子也都是有家底的,郑氏当初花了不少银子,娘家也一并托关系,才有机会进入里面上学的。只是本来商户子弟在族学就受排挤,现在几个原本可以一起玩的富家子也不跟他玩了,还经常嘲笑他,破坏他的书具。可是他和娘说,娘就要他忍,让他好好读书,说以后就好了。
  “奶奶,娘说读书以后才能考秀才,可是我不想考秀才,呜呜呜……”说着哇哇大哭。
  唐晓乐只好搂着他轻拍他的背安抚,“读书当然不是为了考秀才,读书是为了让你见多识广,明辨是非,胸有主见,有个皇帝就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是不是说要读书我们才能住在满是黄金和宝石的屋子啊。”
  唐晓乐笑着摇头,“是告诉我们,读书是学无止境的,只有拥有书里面的知识,才能做一个有用的人,可以帮助更多的人,还可以住好的大宅子娶漂亮的妻子。等你长大了有了才学,就有底气不受他们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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