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整个餐厅一时间陷入一片压抑,空调温度似乎比平时更冷一些。
三个人都沉默着,表情异常严肃, 凛冽的空气吸入肺腔,带来隐隐的窒息感,让人不自觉想要逃离这个环境。
谢小弥无视柯志远锐利的视线,悠然自得地拿起筷子,夹一口菜放进自己嘴里,不过他根本没有胃口,因为他接下来就要再说一遍那些伤人至深的话,无论多美味的菜肴在此时也是味如嚼蜡,不是滋味。
紧接着,他听到柯志远地沉声质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谢小弥故意提高了声调,不信你问他。
看着柯志远的视线缓缓移向郁时遥后,眼底的厉色显然收敛了不少。谢小弥心里清楚,他爸的愤怒并非针对逃课这件事。
明明在学校出了问题,郁时遥却没有和他说,他用尽全部温柔关怀的男孩依然没有敞开心扉,只是自己默默承受,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和这个家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没有将自己视为家庭中的成员。
时遥,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柯志远的语气明显柔软了一些。
爸,我
郁时遥紧握双拳,没有继续往后说明原因。
谢小弥见状,连忙补充道:又没叫你去当然没必要跟你说,老师是点名让
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大腿传来一阵痛楚。
谢小弥不由往桌下瞄了一眼,就看到郁时遥靠近他一侧的手紧扣在自己大腿上,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渐渐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炙热十足的温度。
他看着郁时遥尾指的位置,稍稍蜷起脚趾也缓解不掉内心的尴尬。
察觉到那些快要扣进肉里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谢小弥知道他此举想要传达什么,但为了达到目的,接下来的话又不能不说。他一边单手用力想将那只大手从身上扒下,一边面无表情继续将未说完的话补全。
老师让他那个短命的妈到学校道歉,不去的话就拒绝他再上课,可是死人又不可能复活。他转头傲慢看向郁时遥,我有哪句说错了吗?
郁时遥像是被弹开了某处开关,眼神凛冽如刀光一般投射过来。
谢小弥对此发展早有防备,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究竟有多伤人,冷漠地回望着郁时遥,静静等好戏上演。
他所需要做的任务铺垫,如今都已经圆满完成了。
郁时遥如果不否认,那柯志远必然会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假若他刚才的话彻底激怒了郁时遥,只会让柯志远更加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然后感受到孩子的愤怒与委屈,更加果决狠辣地处理这件事。
此时的餐厅如死一般沉寂。
等了许久,都没人再开口,柯志远知道郁时遥算是默认了此事,拿着手机起身离开。
餐桌的下方,二人依旧僵持着,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像一对情侣一般十指交缠。
谢小弥在郁时遥的手背不断摸索,想把章鱼似的爪子从腿上扒开,但他的力量好像又不及对方,努力了半晌都没有半点进展,直到郁时遥率先放松了力道。
好不容易挣脱,谢小弥连忙起身,弯腰拍了拍裤子上压实的褶皱,背对郁时遥就要离开:我吃饱了。
他刚要抬脚,手腕从身后被稳稳攥住。
谢小弥愤然转身,怒目瞪向郁时遥,却对上一双深邃幽暗的眸子,闪烁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回想早上对方微红的眼眶,谢小弥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他不自觉撇开视线,不再与其对视,说话的气势也弱了下来:你,放手。
第33章 你才不是我哥(八) 小弟又给他惹事
谢小弥站在原地, 不再往郁时遥方向看一眼,心里复杂的情绪如团乱麻般胡乱纠结缠绕在一起。
虽然为了完成任务他不得不做出一些过分的举动,可郁时遥就算再高大沉稳, 也终究是个刚失去母亲的少年。
惹人讨厌有那么多办法,没必要把对方心底最痛的伤口反复撕开。
谢小弥你可做个人吧!
不就是最终任务失败嘛。
系统蓦然惊声提醒道:宿主,咱还不能这样想啊!
谢小弥语气怏怏不乐:我知道!可是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郁时遥难过的样子,那样比他被众人误解时的感觉还要心痛。愧疚的酸楚蔓延至四肢百骸,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没有勇气再甩开对方的手。
郁时遥仰头望着自己名义上的弟弟, 却似乎怎么也看不透。
表面明明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作风,心思却又像小女生一般细腻,每次对峙嘴里都会说出最伤人心的话, 但没过多久,他自己就会陷入懊恼愧疚。
手心的触感温热而真实,可那种莫名的割裂感也的确存在。
郁时遥缓缓松开对方的手,发现自己给少年纤细的手腕上留下了淡淡的掌痕。他刚刚手上分明没有用力, 少年若是想逃,随便就可以轻松甩开。
但是,他没有
谢小弥如今脑子里全是浆糊, 见对方愿意主动放手, 第一时间就是想逃离这个地方。他没好气地冷漠开口:这冷饭看着真倒人胃口, 你自己留在这继续慢慢吃吧。
说完,就转身上楼, 独留郁时遥一个人坐在空荡的餐厅。
谢小弥大步走进房间,还没等房门自动合上就迅速褪去身上的衣物,随后风一般的冲进浴室,仰面对着花洒冲了很久很久。
翌日清晨,
二人照旧同乘一辆车上学, 与平时不一样的是车后如今还跟了一辆。
来到学校,柯家两兄弟旁若无人地先后走进教室,而一直跟在最后的西装男正是柯志远的助理。
谢小弥一落座,丁晖就鬼鬼祟祟凑身上前,献宝一样坏笑着,挑了挑他不大的单眼皮眼睛。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这个小弟,每每制造出的麻烦真是层出不穷、别出心裁,捅出的窟窿堪比天大,而且有趋势一个更比一个大,要再这样下去,他就只能学女娲补天了。
谢小弥简直想想就头疼。
丁晖此时一脸兴奋地望过来,脸上尽是邀功似的得意表情。
七哥,七哥?你看姓郁的那小子桌上有什么变化?
啊?
谢小弥揉了揉眉心,班里的嘈杂让他一时没听清。
哥几个昨天放学留了扇窗没锁,等大家都走了特意翻墙回来的,我把那姓郁的家伙的水壶给扔便池了,但大苗怕下水道堵会引来骚动。
丁晖说得眉飞色舞,谢小弥却瞬间如同置身寒冬腊月。
什么?那然后呢?郁时遥的水壶不是好好的还在桌上吗?
谢小弥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我就又给捡回来放回他桌上了啊。
丁晖激动着揭开了谜底,期待地望过来,像是在等待夸奖。
此时的谢小弥却在心中疯狂呐喊。
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人的大哥?这样的小弟能不能申请退货?!成天和这种人在一起真的不会拉低自己的智商吗?为什么都高二就要是个大人了,还能够做出这样幼稚的行为?
简直蠢得离谱!
离大谱!
但这样的咆哮并没有坚持太久。
下一秒,他就发现郁时遥伸出右手正准备去拿桌角的水杯。
谢小弥眼睁睁看着郁时遥的手距离水杯越来越近,整颗心骤然悬在半空。
他快速设想出此时冲过去一把夺下水杯的场景,却想不出在丁晖刚告诉他这件事后就做出这样举动的理由。
就在郁时遥指尖快要碰到水杯握柄的瞬间,班主任却忽然走进教室叫住了他。
班主任一改往日的温柔平和,表情严肃,语气冰冷。
郁时遥,丁晖,你们两个人出来一下。
第34章 你才不是我哥(九) 间接接吻的开始
被点名的郁时遥立即起身跟出教室。
丁晖没想到自己会被班主任叫到名字, 脸上流露出明显的诧异,故事没讲完好像还有些意犹未尽:七哥,我回来再继续跟你说。
谢小弥内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祈祷小弟最好暂时先别回来, 昨天刚解决掉一个棘手问题,今天又要想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郁时遥水杯换掉。
也不知道柯祁的头发禁不禁得起他这般折腾,当初他考电影学院都没这么让人秃头过。
二人已经彻底离开教室,但班里其他人也不是瞎的。谁都知道他和郁时遥对立关系,万一哪个喜欢学霸的小女生偷偷把自己做的事给败露了, 哪怕丁晖和郁时遥任意一个人知道,也会给自己招来巨大的麻烦。
于是,谢小弥盯上自己桌上和郁时遥那只一模一样的杯子。那是入学前一天, 柯志远从德国谈生意回来带给他俩的开学礼物。
如果拿走比较明显,那换成掉包呢?
男生之间共用杯子应该也许问题不大?成天在一个餐桌上吃饭的人,总不能因此会嫌弃他用过没几天的杯子,再说对方也根本不会知道。
总比从那个地方捡回来的强。
时间所剩无几, 既然决定了,说干就干!
早晨的第一节 课前,学生们往往还没有进入一天紧张的学习状态, 聊天的、打水的、做卫生的、补作业的, 每个人手上都有正在专注的事情。反正没人会刻意注意到最后一排要发生什么。
谢小弥起身拿起水杯, 大摇大摆来到郁时遥座位附近。
动作太大难免会被有心同学察觉,毕竟毫无征兆碰倒水杯的情况也不太自然, 他在附近随意徘徊一阵,正好看到苗贺风风火火地赶进教室,气喘吁吁地抢在上课铃响前一分钟冲向座位。
谢小弥灵机一动,抓紧时机,盯住郁时遥的水杯, 在苗贺跟他错身的一瞬佯装不稳,朝目标桌角扑上去。
\哐当\一声,他的下腹撞在郁时遥桌角,坚实的木桌角被柔软的腹部包围。
谢小弥疼得一时说不上话来,手上还不忘继续动作,轮圆小臂用力把郁时遥的杯子挥出好远,同时撒手,让自己的杯子掉在附近的地面上。
又是先后哐当两声。
这时班里的同学已经闻声好奇地看过来。
苗贺记忆中没有接触到大哥的身体,可他来不及想原因,就连忙扑上去:七哥你没事吧!
谢小弥凝眉撑起桌沿打直脊背,语气中是隐忍的震怒: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把我杯子捡回来!
苗贺顺着自己视线看到三米外被桌腿拦下的水杯,也不做多想,忙不迭上前大跨一步,蹲下他那黑壮的身体,伸手去捡卡在桌腿的水杯。
不一会儿,胆战心惊地双手递来杯子。
谢小弥盯着苗贺握杯的手,想起丁晖讲述水杯昨天的经历,此刻皮肤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叫嚣着表示拒绝,根本不想与杯子发生一丝亲密触碰。
但不能引起大家的猜忌,他硬着头皮伸出食指,虚虚地勾住水杯的握柄内壁,整个杯子晃悠悠地挂在谢小弥手上。
见计谋得逞,此地不宜久留。正在这时,墙上的上课铃声刚好响起。
谢小弥两步并作一步,回到自己的座位,像甩一块烫手山芋一般将杯子往书箱角落随手一扔,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前后用不到两分钟,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包得神不知鬼不觉。
谢小弥真想颁一个电影小金人给自己。
这时,一个坐在前排的马尾辫女生离开座位走向教室后排。
谢小弥余光里好奇地追随女生一路来到郁时遥桌边,看到她弯腰捡起桌下还在孤零零躺着的水杯放回到桌面,又转身回到座位。
谢小弥悬起的心这才又回到本来的位置。
望着郁时遥空荡的位置,他忽然想起被班主任叫走的二人。今天柯志远助理来学校就是要来解决昨天的问题,可是上课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十分钟也没个老师过来。
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回来。系统及时作出回答。
下一秒,隔壁奥数班的数学老师站上讲台,被叫走的二人也先后坐回自己的位置。
丁晖一脸愁容,整个人像只撒了气的皮球,郁时遥依旧面无表情。
只是他从进门的那一刻起,眼神就没从谢小弥身上离开过。
谢小弥被盯得脊背发凉,有一种做坏事担心被人揭露的焦虑感,表情上仍是一脸傲慢不可一世,仿佛在埋怨耽误上课的二人。
全班却没有注意这对兄弟眼神在暗潮处涌动,面对隔壁班奥数老师走进自己班教室的事情,教室各处传来低声交头接耳的声音。
是不是?是不是!赵老头终于被换了是不是?!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也不看他惹的人是谁,默默给自己烧柱高香吧,只能说他幸亏惹的不是柯祁。
我今早上学就看见柯爸爸跟着他俩来学校了,虽然西装笔挺的,但也太年轻了。
你见过哪个做垄断资源的大老板有空过来解决这种问题,那人明显就是他爸派来跑腿的秘书。
讲台上短发干练的中年女教师推了推眼镜。
大家安静一下。
周围的议论声逐渐平息。
这学期由我代替赵老师带你们班接下来的数学课,赵老师由于家里原因临时回老家从学校离职了,我会跟你们这个班一直到毕业,在我的课上,你们可别想蒙混过关。
谢小弥避开郁时遥炙热的眼神,像没看见似的,目光直往丁晖那边瞄。
苗贺大概是因为进门太晚,不知道自己哥们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哥们现在心情不好,就一直用脚踹前桌丁晖的椅子想问个清楚,丁晖耷拉个脑袋,头也不回。
谢小弥收回视线,发现郁时遥的目光锁定在他桌角的杯子上。
嘶!
他那严肃的表情盯着个杯子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被发现了?
这人难道有什么火眼金睛吗?
再回头,郁时遥已经面容平静地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崭新的数学书,翻开今天老师会讲的内容,打远处一看,都能发现手写标注满满的笔记。
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
谢小弥鬓角渗出丝丝薄汗,坏事果然不能做太多,否则光凭想象,自己都要把自己吓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