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会啊,你上网随便搜一下就知道这种截肢后遗症是什么样的了?虽然我们没体验过,但在骨外见也见得多了。她真的很坚强,阴天下雨的都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她就是不想让别人担心她。”
“我昨天还让她爬了99级台阶,我是不是很混蛋?!”烈风吸了下鼻子,心里十分内疚。
“你让她爬台阶?那她昨晚有脱掉假肢休息吗?”穆瑾惊讶地看着烈风,“上个月她也是因为爬楼梯,把伤口磨破了,养了几个星期才恢复——”
“她怎么可能肯在我面前脱掉,她连让我看一下都不肯。”烈风看着穆瑾,“现在她一定不肯接受我照顾她,穆瑾,你可不可以请假回去看看她,我担心她不舒服也不肯说。”
穆瑾点点头,“等下你帮我跟秦教授说一声,还有,你别逃跑哦,不然我没法跟秦教授交代。”
烈风一个人留在房间里,高考结束第三天,高考结束第三天……是他偷偷提前跑回国参加校园民谣演唱会的那天!
他给她发信息说自己会在星巴克等她三十分钟,结果她没来。他离开的时候,远远看见身后的十字路口出了什么状况,惹得一大群人围观。那个就是素素,她并不是没来,而是倒在了来见他的路上——
烈风的手指深深插进微卷的头发里,如果他那天没有约她,她现在就还是好好的。
*
冉云素听见开门声,搁下画笔撑着拐杖从房间里出来,“穆穆,你怎么回来了?”
“那个,我等会儿在附近的血液中心办点事儿,你昨晚一夜没回来,我担心你啊,所以回来看看。”
冉云素有些尴尬,“昨天……”
“别紧张,没打算现在就审你,晚上回家再给你过堂!”她看向她的右腿,“你,没受伤吧?我可警告过你不能穿着lisa做剧烈运动。”
剧烈运动?冉云素一下子红了脸,瞪向穆瑾,“你胡说什么呢!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谁说你们发生什么啦!冉云素你好污啊……”穆瑾憋着笑,“就算发生什么也没关系,他帅得那么惨绝人寰,你不吃亏!”
冉云素的情绪正处于纠结期,没有心情继续跟穆瑾胡扯,撑着拐杖往自己房间走,“要是没事就赶紧回去上班,小心被秦教授骂!”
穆瑾匆匆返回医院,刚出电梯就被杜姗姗一路拖到护士站里,一群小护士叽叽喳喳地围上来八卦。
“穆医生,快点说说,你和秦家那两位男神是什么关系啊……”
“是啊,是啊,你比较喜欢高冷禁欲的哥哥还是邪魅狂狷的弟弟呢?”
“穆姐姐,我要抱你的大腿,可不可以帮我要一张烈风的签名海报……”
穆瑾眼睛一立,“喂喂喂,你们搞错状况了好吧?我跟秦教授还有秦烈风可是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真要是有点儿什么,我还用整天这么苦逼的跟这儿白班夜班地轮值吗?幼稚!赶紧的,都给我回去干活了——”
她揉揉眼袋,劈开人群径直朝主任办公室走去。敲门,没人应,再敲门,还是没人应。
“穆医生,秦教授和影帝哥哥已经走了,”新来的实习医生小陈抱着一摞病历拍进穆瑾的怀里,“这个是秦教授给你布置的作业,说是下午回来要提问你。”
穆瑾不乐意地小声嘟囔,“什么秦教授,真应该把中间那个字给去掉,这么多,光看一遍都得一整天吧。”她无奈,愁眉不展地乖乖去做功课。
*
秦烈峥亲自帮烈风挂好点滴,调整合适的流速,“你想住在自己家里也可以,我每天会过来两次帮你输液,扭伤如果发炎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秦主任,想不到护士的活儿你干起来也挺像样的。我记得小时候有次发高烧,爸帮我输液,一针下去手背上就鼓起个大包,把妈气得差点儿跳到沙发上。”
“儿童的血管那么细当然不容易扎了,你的跟水管子似的,不瞎的都能捅进去。”秦烈峥理好西装,“我走了,输完你自己拔下来就行,撕一条胶贴压住针眼。晚上还有一袋,我下了班过来输。”
烈风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拱在被子里准备睡觉。秦烈峥不放心他自己看时间,又转回来用烈风的手机帮他定了闹钟。
烈风这边刚刚眯上眼,欧阳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风少,我爸公司赞助了个真人秀节目,跟荒野求生似的,特刺激,特好玩,你来玩玩不?客串一期嘉宾也行。”
“不去!”烈风出道以来,拒绝上任何真人秀节目,连综艺也很少参加,只有宣传新片的时候不得已而为之。他不习惯在公众面前展示真正的自己,不想将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就连微博也总是被催更。
“吃我的牛排一点儿不嘴短吗?你该不会是昨晚上……只能看不能吃,心里正郁闷呢吧?”欧阳城幸灾乐祸地调侃他。
“少用你那龌蹉的脑细胞来思考我们纯洁的关系。我没时间,明天就回鲈市开工了。”烈风擎着扎了针的手小心地翻了个身,“还有,我警告你别总找我姐帮你那些小妹妹打胎,你丫禽兽吗?我姐说前几天去找她帮忙的那个才十七,未成年诶!欧阳城,人家告你弓虽女干你要坐牢的,你就不能给你爸的律师团省点心吗?”
“那个跟我没关系,一哥们儿的朋友,说是怕人知道,诶你放心吧,下回不给咱姐姐添麻烦了。”欧阳城有些心虚,“明天几点走?我去送你?”
“行,下午一点吧。”
“喂你说你就不能跟我客气点儿吗?给你杆儿你就爬啊!”
*
【烈风】晚上有空吗?
【r素】干嘛?泰和宫看星星吗?
【烈风】……
【r素】你真有空的话,过来把车开走吧,停车费都已经四位数了。
【烈风】{嗨起来}你在家等我,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六点一刻,有人敲门,冉云素仔细理了理衣裙才走出去开门。
“在干什么?”烈风盯着她的脸看,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你平时在家里,都穿这么整齐吗?”
冉云素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没,没有。”她转身进厨房帮烈风倒了杯水,再出来看到烈风站在她房间的门口向里看。
“你平时就在这儿画画吗?我能看看吗?”
“随便。”
冉云素的房间收拾得很整齐,东西也不多,就连画具也整理得井井有条。烈风迈步走进去,一抬眼就看到了放在她床边的一双肘拐,心里一沉。
他装作不经意地把视线投到墙上摆放的几幅画上,“为什么有的画你不署名?”
“如果是临摹别人的,或者按照对方很具体的要求来做的,就不署名了,毕竟不是我创作出来的东西。”
这种在行业里叫做画行画,相当于人肉复制,有很多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画家渐渐都沦为了画师,做艺术变成了做工艺。
烈风点点头,双手插在裤袋里继续在不大的空间里徘徊,他的视线突然转到桌上的一本小册子上,伸手便拿起来翻看。
“喂,那个不能看!”冉云素心里一急,快步走过去的时候绊在了椅子腿上,向前趔趄了一下,抓住了烈风的一条胳膊才站稳。
烈风的另一只手把本子举高了些,弯着嘴角瞥了她一眼,“为什么不能看?该不会画的是你喜欢的人吧?”
他这么一说,她就更窘迫了,“未经允许就是不能看。”冉云素扯着他的胳膊伸手去抢。
烈风被她用力一拉,伤还没好利索的左手一抖,本子就掉到了地上。打开的一页刚好是冉云素今天新画的那一幅,高高的石阶上,两个人并肩靠坐在一起,正仰头看向满天的繁星。
虽然画中人的面目看不真切,但无论是发型和衣饰都同他俩昨晚的穿着打扮别无二致。烈风微微侧过脸,带着笑瞟了她一眼。
冉云素更担心被他看到自己以小影子这个id在他微博评论里po过的那几幅画,立即蹲下去捡。她穿着lisa,所以没法像正常人那样下蹲,只能用接近于跪的姿势才能够到本子。
“好了,我来,我不看。”烈风赶紧拉住她,自己俯身捡起本子放回桌面上。
烈风拉住她的手,“陪我去取车吧,看看我的爱车在你的冷宫里憔悴成什么样了。”
☆、你的过去,我的现在(四)
外星人战舰行驶至临时停车收费通路的时候,电子计价器上显示着停车费用为1196元。保安小哥几乎吓呆,以为是自家停车收费系统出故障了,赶忙陪着笑一边敬礼一边请车主稍等,他到电脑上确认费用。
“先生,费用好像是没错的,您这车已经停进来一个多月了吧?”
烈风身上不怎么带现金,随手从零钱盒里摸出一张卡来,“刷卡行吗?”
看着保安小哥一脸为难,冉云素捏着一沓现金递了过去,“不好意思,这是一千二,不用找了。”
大哥,这里只是普通住宅小区,人家连五毛钢镚都找得开,你交个临时停车费还要刷卡,开什么国际玩笑。
“你有点儿像那个……”反射弧慢了好几拍的保安小哥指着跑远的兰博基尼,食指不断在空中点着,“什么风来着?冷风?疾风?烈风?对对,烈风!哇塞,不会是见到活的了吧?”
*
两人去了一家法式西餐厅,法餐相当复杂,菜和汤品、甜品要一道道地按顺序上来。
吃过了头盘、汤和副菜之后,侍者接着送来了两份主菜,正宗的法式牛排。
冉云素询问地看了烈风一眼,请吃牛排?这就是挑衅咯,要证明她昨晚的手艺很糟糕?
烈风但笑不语,一副你猜中了的表情,随即从容地提着刀叉切起牛肉来,他吃西餐的姿势显然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优雅而高贵,完全不同于冉云素这边锯木头的架势。
牛排软嫩多汁,没有一点生腥味,的确比她煎出来的那两块鞋底美味千百倍。“这个,是几成熟?”
“七成……也许还多一点,我告诉他们你不吃能看到血色的,这个应该刚好完全断生。”
“好像很难把握……”冉云素气馁。
“你会吃就行了,不需要把握。”他抿着嘴笑着看她。
最后的甜品,两个人都没动。烈风站起身走过来,拉住她一只手,“走吧,我带你去看电影。”
“看电影?”
“嗯,《司南》,你有体验过那个演员就坐在你身边,然后你在大银幕上看他演的电影吗?应该挺有趣的。”
烈风紧紧拉着她的手,自从她的秘密被他撞破,他就一直用这种方式陪她走路,好像他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冉云素也没有拒绝他,她知道他正在适应一个新的事实,可能有点艰难。
“穆瑾看过了,她说这个片子很虐心的,建议我别看。”
“是有一点,不过没关系,我带了很多包纸巾。”
他们选择了一家比较高档的影院,骏达影城,是欧阳城他爸控股的骏达集团旗下的产业。
烈风在手机上买好了票,自动生成的二维码就会发到他的手机上,到时候在影院直接刷这个二维码就可以进入观影大厅。由于选择的是vip坐席,他们进入影院之后直接被引导至私密性较好的区域,这样不容易被人认出来引起骚乱。
“你自己拍的电影和剧集,自己都会看吗?”冉云素好奇地问他。
“不会都看,没那么多时间,不过这个电影我自己看过的,参加影展首映的时候。”
“看过了你还来看?”冉云素好奇地看着他,这个家伙还很自恋吗?
“陪你看啊,我想约你看电影,又不想你去看别的帅哥,还是看我自己好了。”
冉云素探身向普通观影区看了看,对于一个文艺片来讲,在上映一段时日之后,还能有过半的上座率,这种成绩算是很不错了。电影开始,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当影片里的男主角跟他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父亲狠狠地打了一架,用他母亲生前一直赖以为生的理发剪刺穿那个同他有着最亲密血缘关系的男人的胸膛,然后带着满身伤痕离家出走的时候,冉云素的眼泪开始一行行止不住留下来。
烈风递纸巾给她,小声说,“干嘛从这里就开始哭,早知道你哭点这么低,就不带你来了。”
冉云素不理他,默默地擦眼泪。
剧中的男主角在酒吧里遇到卖酒女孩菲菲,他第一次喝醉了酒,被菲菲抱在怀里。烈风突然抬手蒙住了冉云素的眼睛,“这里不许看。”
她潮湿的眼泪粘在他的掌心,咕哝着鼻音说,“还有激情戏啊。”
烈风在她耳边轻笑,“我印象里,你还是个小女孩儿,这种少儿不宜的还是不要看了。”
“我在美院的时候,连大卫都画过的,应该不会比那个更严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