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胡

  一支燃尽的万宝路被按熄在玻璃制的烟灰缸里,与一众烟头混淆残身。
  倪喃收回手,又从烟盒里抽了一支出来,凑近冷艳的面庞。两瓣薄唇轻夹住烟嘴,下意识地用齿尖咬破其中的爆珠,一声轻响。
  对面的打火机,燃着蓝色的火焰,一瞬间点燃。
  倪喃深吸一口,在缭绕的烟雾中,脏话再次脱口而出:“我哔了个狗——”
  “冷静冷静!”对面人双手第三次对着她做出深呼吸动作。
  倪喃顺势而为,深吸一口气,烦躁地又掐了手里的烟,开口:“我写了一年半的本子,结果给他拍?!”
  天知道,现在的倪喃有多想跑到对面会议室里,掐死那个天杀的男人。
  对面人放下打火机,尴尬地摸摸鼻头:“这也是不得已的呀……”说完侧目看了眼会议室里的白色身影。
  倪喃冷眼眯起来,她发誓此刻有无数把刀飞了过去!
  “胡灵,你当初找我写的时候说什么来着?”
  胡灵闻言,“唰”地举起三指,眼神真挚又虔诚:“我发誓,我找了你爱豆八次,他都拒绝了……”
  “停!”倪喃一掌拍在桌子上,“我不想第八次听到,我爱豆不喜欢我的本子。”
  “关键是你爱豆这两年接本子太挑了!多少人都吃了闭门羹?你这本子他至少看了二稿的!”胡灵笑言,“投资人和导演都看好里面那位,我一个小制片……你懂得。”
  倪喃瞪着她,满脸满眼在说,你特么好意思说?
  《成安平调》的剧本,是倪喃为爱豆量身打造的。
  而会议室里面的那位,是她爱豆出道至今,她骂了十年的对家!
  此时,倪喃火冒了三丈,熬夜秃头写了一年多的剧本,爱豆不演就算了,现如今告诉她对家成了她的男主角?!
  是个人都不能接受!绝对不能!
  “姑奶奶?您倒是给句准话呀?”胡灵小心翼翼地看她。
  “不行!我不同意!”倪喃拒绝的义正言辞。
  如果同意了,那么她这些年在微博小号上,长篇累牍骂对家的话都吞回肚子里!
  胡灵:“倪大编剧,咱们商量商量?”
  倪喃掀起眼皮睨她一眼:“没商量!”
  “加钱有商量吗?”胡灵问得小心翼翼。
  倪喃盯着她兀自眨眨眼,一时没说话。
  “真的!您说个数!”
  倪喃嗤之以鼻:“你这是被资本绑架了。”
  胡灵懊恼捶胸,解释:“这项目要是不成,我就倾家荡产了!”
  倪喃转过身,准备避开她哭诉的神情,结果胡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蹲在她手边:“倪大编剧!倪老师!倪姑奶奶!救救我吧!”
  倪喃撇嘴:“我是那么容易被钱收买的吗?”
  “一集加五个?有商量吗?”
  “你骂我是二百五?!”倪喃噌地要起来,立即被胡灵压制住。
  “我我我!我是二百五!凑整三百!”倪喃悄咪咪地伸出三根手指头。
  倪喃放松身体,又靠回了椅子里。
  “您就考虑考虑吧!你忍心这样对我吗?”胡灵抱住她,“看在我们同吃同住四年的份上吧!”
  “胡灵儿。”倪喃深呼吸一下,这女人嘞得她喘不过气,“你知道的,我喜欢顾凯宁十年了,现在你要让我和他死对头在一个组里……”
  “不不不!可以不驻组!”胡灵当然知道,大学宿舍贴满墙的海报她看得都眼晕!倪喃辱骂对家的话都可以绕地球十圈了!
  “我还得给他改戏……”
  胡灵苦口婆心:“喃姐,顾凯宁电影是不是要上映了,咱儿不得做点排面吗?这次包个地铁咋样?”
  倪喃闻言眨眨眼,便思考了起来。
  胡灵一看,立即瞪大眼,姑奶奶有戏。
  “嗯……那生日弄啥?”
  胡灵:“生日我出钱,市中心广场电子屏,一天滚播。”
  倪喃响指一打:“成交!”
  为了自己不能忍,但为了爱豆可以。
  倪喃一直如此,为朋友两肋插刀,为爱豆插朋友几血!爱豆应援新增两大项,她心里实在美滋滋!
  “哎,小灵灵剩下的几个月你可得对我好点~这件事伤身伤心伤脑子,写完我就得去住院。”倪喃扶起胡灵,娇嗔。
  胡灵点头:“放心,放心~那喃姐咱移驾会议室?”
  “好吧。”话罢,倪喃不情不愿站起身,两人朝会议室走去。
  *
  会议室。
  导演见着倪喃进来,起身介绍:“这是咱编剧,倪喃老师。”
  倪喃和导演不是第一次见,微微招呼一下,就侧目看过去。
  旁边倚在座椅里的男人,闻言转过头来。
  说实话,倪喃的内心已经在咆哮了!
  嘴唇薄的男人都薄情狠心!太高挺的鼻梁显得凶神恶煞!突出的眉骨和深陷的眼睛搭在一起透露狡诈!还有……算了,对于他外貌的批评大多说不出什么新鲜词语了。
  脸上依然架着一副黑金细边的眼镜,用力扮演着他粉丝给的称号,“斯文优雅的不食人间烟火”。
  真是脸大!
  倪喃拼命地克制住自己,保持面无表情,搭配高冷气质,也活脱脱一个冷艳美人!
  男人见到她,挺直腰身从椅子上站起,镜片后的眼神深深:“您好,周译语。”
  介绍尼玛呢?谁不认识你?你笑得这么开心干嘛?
  “您好,我叫倪喃,多多指教。”倪喃盯着周译语的笑,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唇,强制自己上前伸出手。
  稍握即放。
  男人186的海拔,不得不令倪喃仰视。
  这不是第一次见他,不过以前都是远观一眼,如今如此近距离,也没什么差别,反正一样怒火攻心。
  周译语低头看了一眼她松开的手:“呢喃?”
  “是单人的倪。”胡灵在旁解释,面上笑得开心,背后却一只手掐着倪喃腰身。
  “呢喃,倪喃……”他反复轻叫两声,嗓音一反平日里的清冽透彻,带着股江南的温润软糯。
  他粉丝形容他的声线是润过梨汁,带着温和的甜度。
  这如果是粉丝一定苏倒,可眼前的是倪喃,内心充斥着:别叫了别叫了!破锣嗓子喊啥喊?
  “我知道的。”周译语眉梢带笑,“剧本里有署名。”
  听了此话的倪喃下颌微动,舌尖抵了一下后槽牙:我日!
  一旁的胡灵心里一紧,这是姑奶奶发火前兆的标准动作,她呵呵一笑打了圆场:“快!快坐下吧!”
  导演:“阿译很喜欢倪老师的本子,所以也很希望编剧本人来进行调整。”
  徐导是个行业内受到认可的古装戏导演,前几年大火的几部古装剧有三分之一都是他执导的,这两年影视行业寒冬,大制作的古装剧纷纷落水,徐导都去拍了个网剧。网剧刚杀青,就接了《成安平调》。
  说实话,倪喃是很认可导演的,自己第一部古装本子能有经验丰富的导演执导,是幸中之幸。
  可惜,这徐导说话不像个导演,倒像是周译语经纪人的语气。
  徐导在倪喃心中的好感度直线下降……
  今天见面没别的事情,就是知名男星周XX想要改剧本!这料要是爆出去黑粉唾沫星子淹死他!
  可就算一百万个不愿意,倪喃也必须屈服,剧本已经卖出去了,制作方定好的演员根本和编剧没有一分钱关系,管你同意不同意?
  至于改剧本这种事,全行业有点话语权的演员导演,进组第一件事就是干这个!
  胡灵也只是作为好友为她争取更多而已,毕竟她若是不同意,能找来十个编剧大改特改。所以,倪喃答应和对家合作的最主要原因,还是为了自己的作品。
  “在不伤害人物的前提下,给人物加分的戏,当然可以调整。”倪喃冷言冷语地表明立场。
  改戏可以,但别瞎改。
  “这是自然。”徐导继续,“人物灵魂不能丢的,阿译正是看上这点。”
  周译语对上倪喃冷意不减的眼神,依旧溢满笑意:“没错,男主人物很有魅力,给演员很大的发挥空间。”
  倪喃桌下的双手,狠狠握住,极力控制自己别一巴掌拍下他伪善的笑容。
  “演员的好表演是对剧本二次创作。”倪喃看向周译语,客气一笑,“期待周老师的表演。”
  “倾尽全力。”周译语又在笑了。
  倪喃在整个会议过程中,都想杀了对面朝她微笑对家。
  幸好,提出的几点修改意见不是原则性问题,她敷衍着应了下来,等到会议结束的时候,胡灵不怕死的提议一起吃饭。
  倪喃闻言,翻看一眼手机:“晚上有事,抱歉。”
  场面一度尴尬,胡灵舔舔嘴唇,憨笑:“瞧我给忘记了!你家要来修水管的~”
  倪喃冷眼睇她:“……嗯。”
  胡灵:“那你快回吧~路上注意安全!”说完对着倪喃Wink一下,笑得宛如舔狗。
  倪喃嘴角抽搐,拿起包包和导演打声招呼准备走人。
  “……倪喃老师,等一下!”
  倪喃顿住身形,翻了个白眼,内心咆哮:等你个仙人板板!
  不过片刻,她整理好情绪回头,礼貌又克制:“周老师有事?”
  周译语迈着长腿,走过来:“可能会有一些剧本上的问题向您讨教,您方便加个微信吗?”
  能说不方便吗?
  倪喃笑笑:“好呀。”说完瞥了一眼胡灵。
  胡灵识趣:“哎呀~我拉一个微信群吧,大家可以群里加一下。”
  “也好。”倪喃点点头,“那我先走啦!”然后飞一般地小跑出会议室。
  身后的周译语盯着她纤瘦挺直的背影,直到她拐出去,才收回眼神。
  跑得还挺快,不过,他还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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