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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节

  朱棣点点头,反握住了陆长亭的手,看上去动作极其自然,任谁见了,也都只会觉得这是兄弟之间的亲密动作而已。
  那太监见了也没放在心上,忙随他们一同出了王府,然后上了马车往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因着早就来过皇宫的缘故,此时陆长亭连半点紧张的情绪都无。
  等进到皇宫之后,陆长亭和朱棣便被分开了。此次朱棣见洪武帝更为重要的乃是汇报白莲教之事。这等大事,当然陆长亭是没资格去的。
  一个小太监引着陆长亭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陆长亭对于皇宫地形的记忆非常深刻,所以走了没一会儿,他便认出来这是往太子的东宫去了……
  这是朱标特地吩咐下来的?
  不过若是没有朱标吩咐的话,他在皇宫中还真有些尴尬。可见朱标行事还是分外周到的。
  东宫极大,太监引着他进了处小殿在里头候着了。不多时还有宫女送来了点心茶水。
  陆长亭落座以后便也就安心等着了。朱标对他是没什么坏心思的,他自然能镇定自若。
  陆长亭捏了两块点心吃,刚吃完,就又见一个宫女捧了本书过来,宫女低声道:“太子早前吩咐过奴婢们,说是陆公子在殿中等候,定然会觉得无趣,便捧了这书来给公子解闷。”
  谁敢说在太子的宫殿中会无趣?谁都不敢说这话。不过朱标倒是自己先说了。
  陆长亭嘴角翘了翘,对这朱标的印象又好上了许多。
  他双手接过了那书,还道了谢,随后才重新坐了回去。
  陆长亭翻开书来,这一看便惊讶了。
  朱标可真舍得啊!
  这书里竟然还带了批注,而有些批注后还有私章留下。
  这是朱标自己用的书,并且上面的批注都来自于他亲笔所写。
  这书倒是适合陆长亭看。陆长亭又瞧了瞧上面的字迹,这应该是朱标早年的字,看上去还有些青稚气未脱。
  陆长亭一边暗自惊叹,也一边静下心逐字逐句地看了过去。可不是谁都有机会看到太子的手书的。之前他得了太子的笔记,还以为这是皇家给的最高荣誉了,没想到太子又玩了一出……
  因着这段时日总与读书写字打交道,陆长亭现在看书进入状态极快,领悟能力也有所提高。所以没一会儿,他便看了进去。
  殿外有个人影慢慢地近了。
  那人影的个头不高,身形也有些瘦。
  陆长亭根本没注意到他。
  还是殿外有人喊了一声:“殿下。”
  殿下?难不成朱标这样快便回来了?此时他应当还在和洪武帝一起,听朱棣说白莲教的事才是啊。
  陆长亭放下书,同时站起身看了过去。
  外头的人这时候也走了进来。
  那人抬腿,迈过门槛,快步走了上前来。
  这是个小少年啊,也就几岁的年纪,面容已经有隐隐长开的迹象了。瞧他那与朱标甚为肖似的面孔,陆长亭便立即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这是当初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皇太子朱允炆。
  虽说这个小萝卜头日后会与朱棣为敌,但此时……陆长亭还是恭谨地道了一声:“殿下。”
  朱允炆露出了笑容来,看上去集了太子和太子妃于一体的温柔:“我还认得你。”
  这可是今个儿第二个人说这话了。
  陆长亭都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我的脸那么好认?
  第168章
  小萝卜头凑上前来, 瞧了瞧陆长亭手中那本书的封皮:“你在看父亲的书?”
  “是。”陆长亭点头。
  “我也看过这本书。”朱允炆小声说着,抬手指了指, 还背了两句。
  背的正是第一页上的内容, 陆长亭连翻也不用翻开,就能确认与朱允炆背诵的没有半点出入。
  他才刚开始学的书,朱允炆却能熟悉背诵, 陆长亭倒不会因此而脸红。
  朱允炆是什么人?——皇太孙。
  他所受的教育自然是不一样的。陆长亭没必要去计较这个。
  所以陆长亭反而还浅浅一笑,夸道:“殿下博学。”
  朱允炆却较真地摇摇头:“不博学,不博学。”说着,他又走得更近了些:“我能问问你吗?”
  “殿下有何事要询问?”陆长亭很配合地问道。毕竟此时的朱允炆还不是日后那个想要杀了朱棣的建文帝,他们之间还并未对立, 自然的,陆长亭很乐得对这位皇太孙摆出合作的姿态。
  “你将来要入钦天监吗?”
  朱允炆怎么会问他这个?陆长亭心中虽然疑惑, 但还是如实答了:“不会。”
  朱允炆压低了声音, 仿佛在与陆长亭耳语一般:“我听他们说了,你很厉害。你救了父亲。可你为什么不愿入钦天监呢?若是入了钦天监,便能住在皇城了。父亲便能日日赏你了。”朱允炆的语言一面表露出了他这个年纪最大的成熟,但一面也表露出了孩子气来。
  陆长亭忍不住笑了:“你父亲早已赏过我了, 我并不贪多。”
  朱允炆笑了笑,脸蛋上的肉堆积了起来, 两颊显得圆润了许多, 看上去显得更加有孩子气了:“你说的对……”但是话音一落,他随即又道:“……那这次父亲又该赏你了。”
  陆长亭心下疑惑:“为何?”
  朱允炆低声道:“做事自然就有奖赏。”
  朱允炆说得很是模糊,但陆长亭却隐约明白了什么。……朱标有事需要用到他?而这件事连朱允炆都有所察觉了。
  陆长亭倒是并不心焦, 他只消坐下来静静等着太子朱标归来,届时便自然知道究竟是为何事了。
  朱允炆的声音很快将陆长亭的思绪拉了回来。
  陆长亭听见他道:“你就留在钦天监吧。”
  陆长亭抬头看过去,竟见朱允炆对着他露出了期盼的表情。陆长亭不太能理解朱允炆的这种表现。他们之间的地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的,无论怎么想,朱允炆都不该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陆长亭淡淡一笑,低声道:“我日后还要考科举,不能留在钦天监。”他的声音很是好听,想要抚慰住一个孩子的情绪,自然是手到拈来。
  朱允炆双眼微亮:“我知道了。”“考了科举的人都能入朝为官吗?那时你也能留在应天了。”
  朱允炆知道的还不少,不过还是有点儿孩子气。
  陆长亭忍不住笑了:“自然不是的。只有考得好的,才能入朝为官。而有的能留在应天做官,有的却要去外地做官。”
  “外地?很远吗?”
  “自然。”
  “就像是中都离应天这样远吗?”
  对于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宫皇太孙来说,朱家的老家中都(凤阳)大概便是最遥远的地方了。
  陆长亭点了点头。
  朱允炆微微皱起了秀气的眉:“那要如何,你才能留在应天呢?”
  “待科举时考得更好些吧。”陆长亭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寡淡,听起来就好像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一般。但实际上只是他不习惯对外人说起这些。
  朱允炆点点头,面上倒是不见失望,反倒认真地道:“那便多请些好的老师,你这样聪明,定能考得更好些。”
  陆长亭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头有些好笑,同时看着朱允炆的目光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他虽不知道朱允炆为何执着于此,但陆长亭还是道了声:“借殿下吉言。”
  朱允炆似乎难得和人闲话这样长的时间,他张了张嘴,正要继续和陆长亭说话,殿外却有宫女小声道:“殿下,您该回太子妃那儿了。”
  朱允炆受到的教育应当是很严格的,他闻言虽有些失望,但还是立即与陆长亭告别,随后转身走到了殿外。他低声与那宫女说着话,身影渐渐地远了。
  陆长亭这才重新低头去拿书。只是这一低头,他骤然发现自己的袖口有了微微的褶皱,明明之前都还没有的。陆长亭陡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方才朱允炆攥了他的袖子?再联系到方才朱允炆那一本正经仿佛大人的模样,未来建文帝的形象在陆长亭的心中一下变得鲜活了起来,彻底从历史书上那段干瘪寡淡的文字中跳脱了出来。
  陆长亭嘴角弯了弯,合上书,捏了块点心往嘴里送。
  陆长亭上辈子见过备受宠溺因而无法无天的小孩儿,这辈子也见过饥寒交迫因而胆小畏缩的小孩儿,像朱尚炳和朱允炆这样的倒是真不多见。难得的,陆长亭还升起了点儿对小孩儿的兴趣。
  正想着呢,便又隐约听见外头的人喊了声殿下。
  朱允炆自然不可能去而复返,自然……来的定然是朱标了!
  陆长亭立即起身,主动迎了上去。外头一个高瘦的人影背着光走过来,身上的赤色袍子格外瞩目。殿中的宫人们纷纷福身道:“太子殿下。”
  陆长亭张嘴刚想喊一声“草民”,但随即想起他如今乃是廪生,正儿八经的秀才,再口称“草民”就不太对劲了。小生?学生?也都奇怪得紧。陆长亭到了嘴边的话一拐弯儿,道:“长亭见过太子殿下。”
  此时的朱家还未讲究那么多的规矩。皇帝、皇子们也就和普通百姓一样,时常自称“我”,而并非开口闭口便是“朕”“本宫”。
  朱标走上前来,亲手扶住了陆长亭的手臂,带动着他往座椅的方向走去:“你前些日子参加了院试?”
  陆长亭没想到朱标一上来就是这样拉家常的套路,登时不由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答道:“是。”
  待走到椅子跟前,朱标才收回了手,指了指跟前的椅子道:“先坐吧。”
  陆长亭也不矫情,顺从地坐在了朱标的下首。
  宫女立即上前来撤换了茶水糕点。
  没有了背光,陆长亭此时也能将朱标的模样完整收入眼底了。他上次在应天瞧见朱标的时候,正是朱标大病初愈的时候,那时的朱标面上始终带着几丝病气。而这次朱标的面色要好看了许多,但是不知为何,陆长亭总觉得跟前这个儒雅的男人似乎蒙着一层阴翳,倒是比起上次带着病气的模样更让人心惊。
  朱标注意到了陆长亭那不动声色打量的目光,于是他也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低声问道:“长亭可是得了案首?”
  陆长亭并不意外朱标会知道这一点。说不定方才朱棣就已然与他提起过了。陆长亭点了下头,面上神色很是平淡,颇有点不骄不躁的意思:“正是案首。”
  朱标笑了:“我果然不曾看错,长亭确实身负才华!只差了施展的天地罢了。”
  从太子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再朴实无华,那也顿时被加上了金光闪闪的特效,一跃成为了天大的荣耀。
  要陆长亭立即表露出感动万分来……这有点难。陆长亭想了想,还是维持了自己一贯的姿态,微笑道:“不敢辜负太子厚望。”说来朱标也的确是对他寄予了厚望,那流水一般送到他身边去的书……就差没送个大儒去了。
  果然,救朱家的人命,还是很值当的。
  朱标顿了顿,突然道:“长亭如此聪颖,想必已经看出不对劲来了。”
  陆长亭被他突如其来拐过弯儿的话题弄得一怔,若非有朱允炆怪异的态度在前,此时陆长亭怕是还一头雾水。但他也仅仅只是知道朱标或许有求于他而已,再多的也不过是怀疑这和朱标面上蒙着的一层阴翳之色脱不了关系。陆长亭在心底斟酌一番,并没有立即开口应答。
  反正朱标该说的,终究都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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