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棋逢敌手
名将之所以为名将，不仅仅是能想别人想不到的，还敢于对此进行大胆求证。
在晶宇带着重甲骑兵离开秦军第一坚垒之后不久，王翦与蒙恬便亲自带人来到了这里。他们仔细地询问了当晚的战况，甚至亲自去了一些战斗地点。尤其是那城门口，无论怎么清洗，地面上的血红也去不掉。而且，浓重到呛人的血腥气，也能够让人联想到当时的这里究竟是何等的地狱。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能够在一次战斗中亲手杀了那么多人后，保持意识清醒而不进入到狂乱之中。”蒙恬蹲下身子看了看地上一道深深的剑痕，对不远处摸着下巴胡须思考着的王翦说道：“这不仅需要强大到脱离人体极限的力量，还有非人的意志力。”
“蒙将军的意思是……？”王翦瞅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个人，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蒙恬站了起来，额头不可抑制地流下一滴冷汗。他擦拭了一下，自觉惭愧地冲王翦拱手，“失礼了！”
王翦摆了摆手，淡淡地笑了笑，“也就是说，连平时一向自傲的蒙将军，也承认了他是当世第一悍将？哈哈哈……确实，他也有让老夫十分惊讶的地方。每一步作战，都经过了准确的计算，仿佛是一件精密的机关一般。”
王翦夸奖晶宇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示意蒙恬跟上他一起出城看看。旁边还有一些将领在，闻言不由露出担心的神色。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王翦不但没有停止出城这个打算，反而让秦军士兵都留了下来……便只有他与蒙恬两人出了这坚垒。
心怀惊惧的秦军士兵们听到这一点之后，纷纷跑上了城墙看着王翦与蒙恬两人。渐渐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信念，又回到了秦军士兵们的心中。
蒙恬回头看见城墙上士兵们的气势逐渐恢复，不由暗暗佩服王翦。
“元帅，您刚刚的话，似乎并未说完，不知那剩下的……”他少有地恭谨拱手道。
王翦与他骑着马朝前走出了好一段，才勒住了马缰。
“机关有一个弱点。那便是有一处出错，便不能顺畅运行。越是精密的机关越是如此！”王翦看向他说道：“他将每一步都安排的如此紧凑，不是有着绝大的自信，便是在兵行险招。不管是哪一种，首先我都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十分喜欢冒险的人。另外，我就这两种情况作了两个假设，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若是有着绝大的自信，为何只安排了进攻坚垒的兵力，而没有后续的补充？这一次的作战如此成功，完全可以为楚军打开两个月以来的僵持局面。
若是在兵行险招，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而这么做？
“我推测，”王翦看着好奇的蒙恬，“楚军许是粮草已经不足……这其实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也唯有其粮草不足，无法再进行作战，他这计划才会出现不完美的地方。而他如此兵行险招，则是为了掩饰。”王翦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楚军的撤离？”蒙恬瞪着眼睛低呼一声。
“不错，正是楚军的撤离。”年岁过了半百的王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这……元帅既已经洞察，为何不即刻发兵追击？”等待楚军撤离，这可以说正是王翦当初对他所说的作战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拱手请命道：“蒙恬愿领黄金火骑兵先发攻敌，定要大破楚军。”
王翦老谋深算地呵呵低笑了起来，“我所说的也不过是一种可能而已。蒙将军不要忘记了，我们的敌人可是十分地精于谋略算计。兴许，他这么做便是有着极大的自信，让我们上当去追击楚军。一旦大军开拔，路上受到伏击，不是比之攻坚我们的壁垒要来的容易歼灭的多吗？”
“这……”蒙恬感觉到自己的思绪有些混乱了，两种情况，仔细想想的话又都有可能。只要敌人是那个小子，蒙恬就不敢肯定他到底会选择何种策略。
王翦却已经智计在心。正如下棋的高手一般，他已经看到了终盘。这场战争，秦军不论是否追击到楚军，都将不算是输。而楚军，不论是否逃得掉，都不能算是赢。他唯一有些忧心的地方，便是这楚国定下计策的将领，是否也如他一般看到了这个结局。
他不能心急进军。如果说楚军现在唯一的胜算，便是在这行军途中所做的文章。秦军如果大意，完全有可能败北在胜利的门前。
“走吧，我们回去做一些布置，该是让这盘棋继续走下去的时候了。”王翦说道。
结局虽然已经出现，但棋还是要一步步地下。他便要看看在这接下来的战局中，对方与他到底有几分配合，又是否会如他的担心那般利用这结局做些反击呢？
不久后，秦军大范围地派出了斥候部队。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仍是每天惯例性质的斥候小战斗。某些地方秦军占优，而某些地方楚军占优。秦军斥候摸到了楚军营地，将那里的情况仔细观察，报告给了王翦……无论是巡逻的人数，旌旗的数量，以及城内炊烟的多少都与往日没有丝毫不同。
不过，看到报告的王翦，已经能够认定，楚军定是已经撤退。他下令十万秦军步军行动，并由黄金火骑兵策应。
在秦军开拔后不久，尚在楚军大营中的晶宇便接到了斥候的报告。
‘王翦不愧是王翦！这样的话，我没有布下伏兵，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他原先便想过，是不是借着楚军的撤离，撒下诺大的埋伏网，诱引并歼灭了这六十万秦军呢？如此的话，楚国虽然不会立刻称霸天下，至少也能够与失去了六十万大军的秦国分庭抗礼。楚王在这之后，必然会想办法对付他。而他项家正握有兵权，同时也是抗秦英雄，完全可以借机搞臭并且除掉楚王。
现在看来，王翦掌控的秦军，果然无机可乘。
晶宇将信息竹简扔在矮桌上，冲前方单膝跪着的士兵下令道：“集合所有兵马，按原计划行动，另留下一千骑做好城中布置再走。”
“是。”那士兵领命走了出去。
不久后，两万两千休息了半日的步军从楚国大营中开拔，更有近万骑兵相随。另有一万原先留守大营的楚国步军，在今早这些步军回营时，已经沿着楚国大军离去的方向行军。他们会为这支留守阻敌的队伍，在合适的位置建造新的营垒。
这样，过得半日，大约在黄昏时，秦国十数万秦军来到了这楚国军营之前。远远只见楚国军营旌旗招展，还有士兵守卫，内部也时而传出些鼓声。
作为领军主将蒙恬，还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敌方，比如楚国士兵看到秦国大军来到营前，为何没有丝毫慌乱，也没有做出迎敌的准备；那些鼓声并不准确，鼓手便像是在打瞌睡一般。
‘还是说，他们在周围早有伏兵吗？’蒙恬心中起疑，询问斥候道：“可在附近十里内发现楚国骑兵？”
“回将军，不曾发现楚国骑兵。”那斥候官拱手回道。
“这样的话……”蒙恬眯了眯眼睛，嘴角翘起丝不屑的弧度，“又想搞花样蒙骗我军？”
在他看来，定是晶宇故弄玄虚，好让秦军摸不着头脑，不敢贸然进军了。
“蒙将军，我军是否立刻攻城？”同来的一个步军都尉向蒙恬询问道。
“元帅断定，这里的楚军不会太多。”蒙恬说道，“只是，我军新来，攻城利器不足，强攻只会白白造成士兵的消耗而已。诸位统领且去南面十里处安营扎寨，防止楚军夜晚撤离。我自领麾下骑兵于此处监视楚军，不会放过一个楚国骑兵骚扰诸位。”
“有蒙家的黄金火骑兵在此，我等自然放心。”那些都尉恭维道。
蒙恬虽然不是有意，还是略微抬了抬下巴，露出些许张扬之气。在秦国步军开拔的同时，他已经下令黄金火骑兵分出几个小队分别监视楚国营寨其他几门。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晶宇为什么这一次没有立刻带着骑兵冲了出来，寻求与他们秦军的决战。只是，晶宇昨晚带领手下部队奔袭60里，血战一整晚；后来又带领骑兵在秦军第一坚垒前逗留许久，再度奔袭60里回营。在他看来，便是个铁人，这个时候也应该休息一下吧？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越来越暗，蒙恬开始起疑。他周围的黄金火骑兵已经点上火把，可是，为何楚军营垒到了现在还没有丝毫火光？
“不好，中计了！”
蒙恬自语一声，也不管那楚军营垒，招呼手下黄金火骑兵立刻赶往先前秦军步军开去的方向。到得半路，激烈的喊杀声便远远传了过来。再行一段，溃散的秦军步军似乎满地都是，甚至阻挡了黄金火骑兵的前进道路。
更远一些，仍是将盔甲涂成了黑色，甚至不打火把的骑兵大队仍在不断地掩杀秦国步军。
蒙恬完全可以想象，定是得了他的承诺，这些步军统领真疏于防范，反而给了楚国骑兵可乘之机。恐怕，在楚国骑兵猛然从远处杀出时，他们都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蒙恬有些懊恼。心知再被敌方攻击下去，这些秦国步军恐怕损失更多。他召集数十骑士一起呐喊，让步军给骑兵让道。接连三声之后，引大军直接冲着乱军冲击而去。大部分秦军士兵让开了道路，而来不及躲避的秦军士兵，便被黄金火骑兵踏成肉泥。
晶宇带着楚国骑兵看到这一点之后，并没有带队迎击黄金火骑兵。以他为箭头，楚国骑兵绕开黄金火骑兵的冲锋路线，再冲向另一处的秦国步军。他先前便有意将这些秦军驱赶的到处都是，整个诺大的荒野上，便是到了哪里都能够看到秦军步军士兵一般。
这一晚，两支大型骑兵团的追逃，对于这些步军士兵们来说简直是噩梦。
据事后统计，黄金火骑兵自己踏死的己方步卒便在五千之上。剩下七万余军队，短期内是无法派上战场了。
在追击战中，蒙恬不止一次派遣部下去寻找步军都尉收拢残军，阻止他们四处乱跑。待战后，他才知道，秦军四名都尉在这一次袭击中被晶宇最先斩杀。
至于楚军营寨，果然，那些站岗的士兵都是稻草人；内里负责打鼓的，却是绑在一支山羊腿上的绳子牵动的鼓槌。也就是他们在黄昏来到了军营前，光线影响，使得他们并未看清，才会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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