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公主与霸王
“晶宇哥哥，小瓈的脚有些痛痛。”
在通往大殿的台阶处，左右两边每隔两级台阶便站着一名全身披银甲的持戈卫士。在这台阶下，一个奶声奶气的三岁奶娃娃噘着小嘴看向身后半步站着的，身穿七海蛟龙甲的晶宇。
此刻，本着晶宇所言，秦军压迫在即，一切从简，新楚王登基仪式还是如期举行了。作为楚王的继承人，她一大早便要起来，沐浴、穿衣打扮。然后，再从她所居住的寝宫开始，一路按照奶妈教导的礼数慢慢走来……她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么，你想怎么样？”晶宇低下头，瞧了她一眼问道。
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娃娃，即使她很可爱，晶宇的心却仍要坚硬许多。
“抱抱。”
她的双手马上冲着晶宇略上扬地张开，一双大眼睛期待地与晶宇对视在一起。良久，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得到回应，还是这么举着手臂有些累了，那双满是婴儿肥的胖乎乎、白嫩嫩小手失落地下垂了……
晶宇其实很动摇。这个生物那毫无杂质的甜甜笑脸，当真是有些吸引他了。见她脸上的失望表情，他不由自嘲。竟然会将自己那大人的复杂男女思想，放在这三岁的孩子身上。
俯下身，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抱了起来放入他的臂弯。
从失望到惊讶，她又笑了。果然，孩子是不会去考虑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注意到了结果……她的双腿可以休息一会。
“好硬。”貌似柔柔的小屁股，又受到了盔甲的摧残。
“嗯？”晶宇的眉头皱了一下，吓得她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这貌似害怕的摸样，偏偏那手指之间的缝隙如此宽大，将那双乌溜溜的灵活双眼都展现了出来……她在偷看他的反应。
失笑着摇了摇头，在左右卫士们拼命装做目不斜视的眼神中，晶宇抱着新楚王走上了那台阶。大殿的门敞开着，群臣以跪拜的姿态相迎……在看到晶宇以及他抱着的楚王时，那表情当真像是身体某部位集体疼痛了一般。
“荒唐，当真是荒唐。”有人窃窃私语着。
“咳咳……”令尹老头显然是听到了这些，连连干咳提醒他们，然后以儒家作揖摸样高声道：“恭请大王登位。”他前所未有地俯下了身子，因为再看一会，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这个老家伙。’晶宇瞧他的反应有些古怪，只是这阵却是无法相询。
抱着那不用自己走，有空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可爱生物，晶宇从群臣跪拜之间走过。本着不能背对王族的规矩，群臣也连忙随着他的脚步调转身子。走到尽头那属于楚王的位置，晶宇将她放在虎皮软垫之上。
“在这里坐好，会吧？”他问道。
“可是痛痛。”她如同其他孩子般坐着，揉着腿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好吧，不许喧哗。”
晶宇一边竖起一根手指，一边小声地嘱咐她。她想要张口说什么，又连忙用双手捂住了小嘴，上下点了好几下小脑袋。等晶宇站起身子时，看到她趴在了虎皮软座上，那两只小腿上下摆动着，一副惬意至极的表情。本来矮矮的长桌，已经足以将她完全挡住……倒是桌下，一定有着她明亮色彩的黑色眼睛。
令尹已经带了群臣来到楚王位前，再度跪拜于地。
“大王登位，群臣见礼。”
他发出指令，与群臣一起跪拜了下去。晶宇站在楚王坐前侧面，一双眼睛凌厉地扫视群臣。原本心中不满的大臣，见他看来，也纷纷俯身遮挡自己脸上的表情。
大殿安静了几秒，晶宇看向新楚王，她自己已经玩上了，完全忘记了他的交代。
“起来吧。”晶宇对群臣说道，见他们犹豫，他不由补充道：“大王尚且年幼，一些事情都不甚明了，诸位也不用过于强求。”他特意看了眼令尹。
这老者当即会意，带领群臣站起。
“如今大王登基已毕，诸位可去自忙本职。”晶宇再度说道。
群臣互相看了看，其中有一人走出排列，来到中间冲着晶宇拱了拱手。
“我等皆知阁下先前为楚国浴血奋战，只是不知如今阁下这是欲将楚国导向何方？”
他言辞稍带尖锐，质问中也带着几分迷茫。前任楚王死得太过突然，而秦军又已经谋夺大片楚国疆域。不仅如此，近六十万秦军仍然在连连攻占楚国各地，而楚国已经没有可与之对抗之兵。新王登基如此顺利而没有遇到诸多抵抗，便在于诸多王子皆不愿在此时出头。
他的话也许便是如今还留在此处的众臣心声，他们不由一起看着晶宇。
晶宇指了指从矮桌上冒出半截小脑袋偷看众臣的小瓈，吓得后者立刻缩了回去。这本是不敬的动作，只因群臣不解他为何这么做而没有被谁当即指出来。
“楚国还有王！”他说。
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激昂道：“楚国还有将！”
他嘴角含笑，一双眼睛扫视群臣……他们在愣了一下之后，似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也有不少人拍着胸口叫了出来。
“楚国还有臣！”
“我等不死，楚国如何便灭亡了？”晶宇走到他们中间，“是丢掉了都城？是没有了城池？是失去了人民？不，即使我们需要蛰伏一段时间，楚国总会再度立于这红土大地之上。”
他这里对这些臣子们的说法，又与当初对自己部下们所说不同。他自己清楚自己需要什么，该怎么做。而这些人以及部下们，他们不清楚。所以，他们需要一个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他可以为他们找到。
群臣一扫颓废之气，便有人兴冲冲地吵嚷着要回去尽自己的职责。便在此时，有一士兵慌张地冲入大殿，冲晶宇跪拜道：
“凛大将军，秦军已至城外十里。”
大殿立刻安静了一瞬。刚刚还兴高采烈的群臣中，大部分的脸色都变得煞白不已。不知所措的他们，再度集体看向了晶宇。
晶宇的嘴角勾出一丝嘲讽。他也不说话，而是走上楚王的位置，将小瓈从那里抱了起来。
“秦军来为你的登基喝彩，跟我一起去看看他们好不好？”他笑着问道。
“好玩吗？”小瓈显然不知道‘秦军’是什么。
“你会觉得好玩的。”晶宇回答。
他的脚步不停，身上起了强大的气势，让群臣不敢靠近，也不敢阻拦他……或者说，他们此刻六神无主之下，如何能够有阻他的勇气？
令尹老头看得心中摇头，无声地跟在晶宇的背后走了出去。
殿外，早有军士为晶宇牵了马来，他便抱着小瓈跳上战马。战马以匀缓的速度朝前走了数步，令尹骑着马来到了他的侧面……他好奇地看了眼令尹老头。
似乎是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令尹老头洒脱地笑了笑，“老夫先前已经安排家族的人离开了这楚都，便只有这一把老骨头，可是毫无不舍之心。”
他本来弃了这令尹之位，与家族一起离开楚都。只是，景氏是楚国贵族，若他在楚国亡国之前离开，别人会怎么想？一定会认为他景氏贪生怕死。他可以被人这么想，景氏却不可以。他留了下来，也许会死在这楚都，却是以令尹与楚国贵族的身份死的。
“你若是年轻个二十岁的话，没准你以后还能够再做令尹。”晶宇淡淡对他说道。他并不是真的看重这令尹的才能，而是令尹此时顿悟的心态。看透了生死，世间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老夫对令尹之位已经不再留念。”老者摇了摇头，看了眼晶宇怀里一边噘着嘴（因为盔甲疙着她了），一边又露出颇为新奇有趣神色（大约第一次坐在马上）的新楚王，“这个孩子，你将来会怎么处置？”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令尹此时无疑动了恻隐之心。
“日后也许我会取‘他’而代之，但‘他’也可以继续活下去。我的威望，将不是一个王的头衔所能够左右。”
晶宇身上腾起的那一股霸气，让令尹老头不知不觉地降低了马速。察觉到的时候，他正在晶宇坐骑后半个马身的位置……无法再与晶宇并驾齐驱，偏偏感觉上又是如此自然。
他不由吃惊地抚了下额头，‘莫非老夫临死还有幸能见到一位霸王？’再看晶宇的背影时，心态、感觉上已经完全不同。
坐在晶宇怀里的小瓈也安静了下来。仰着脖子从下向上看着晶宇，那小小的身子往他身上挪移了许多，连盔甲的坚硬似是也不能阻止她的本能。
只是，仍将她当作一个小男孩看待的晶宇，却觉得十分的别扭。忍不住地，伸手提了她的衣领朝前拉了拉……小瓈委屈地噘起了小嘴。
令尹老头几乎以为自己先前是眼花了，看着他受不了那孩子的目光，放任了她的贴近，不由古怪地笑了起来。
‘那个孩子……他一定是杀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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