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节

  许妈将鸡毛掸子的毛都打飞了大半,才精疲力尽地松开手,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声音又是疲惫又是无奈:“你能说会道,我不是你的对手。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以后怎么办。你这被糟蹋干净的名声,上哪儿再投胎一次找补回来?”
  许多瞪大了眼睛,倔强道:“我被糟蹋了什么名声?狗怎么叫关我什么事?!”
  许妈冷笑:“你看不起,看不上。可这世界上叫的最厉害的就是狗,你眼里的人,是不会为你说话的。”
  陈曦背上一跳一跳的疼,他龇牙咧嘴道:“阿姨,多多是我家的人,没人敢说风凉话。”
  许妈立刻将火力转移到他身上:“你自己就在说风凉话。什么你家的人,多多是我的女儿,好坏都是说的我家。”
  陈曦急了,抓着许多往自己怀里揽:“多多怎么不是我家的人了。多多一满二十岁我们就结婚。”
  许妈冷笑:“我女儿这才十六呢。多少年以后的事情,别拿来画大饼。”
  陈曦无奈:“那我们先订婚总行了吧。”
  许妈愣了一下,觉得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什么都比不上婆家的认可重要。外面那些说风凉话的,对姑娘家说三道四的,只要姑娘嫁得好,就全都歇嘴了。
  她轻咳了一声,努力压抑住激动的心情:“你说的倒轻巧。订婚订婚,你一个小孩子说话算的了什么。这种事情,是我们大人坐下来谈的事。”
  许多还沉浸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准确点儿讲,她一开始压根没反应过来订婚是什么意思。她以前周边的同事啊朋友,就没有订婚这么个说法。
  陈曦立刻打电话给自己家里。丈母娘态度已经摆出来了,他要是今天不给出个说法来,她就能直接把多多个拽走。
  陈曦的父母听了儿子的想法后,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可行。女孩子的名声想要恢复过来,其实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人不敢再说三道四。多多遭这么大的罪,全是自家的臭小子不知道检点,在教室里就对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
  许多反应过来,立刻想要反对。她刚准备开口,就发现这自顾自的两人都在打电话。许妈通知丈夫尽快回来,订婚是大事,以后三节两礼都得走起来。陈曦则是在跟父母敲定时间,这种事,肯定能男方父母登门拜访。
  她还在等两人讲完电话,她自己的手机先响起来了。
  龚晓的声音难掩兴奋:“多多,快看电视!你不是一个人,我们绝对不会像垃圾妥协!”
  当天傍晚,人流高峰期,市中心广场,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快闪活动。数千名高中女生穿着粉红色长袖t恤跟白色裙裤,迅速集中在广场中央,跳起了花球啦啦操。跳操结束,大家重新接过陪同她们一起来的男生帮忙拿的外套,迅速消失在街头。
  啦啦操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她们的身体造型摆出的“许多,我们支持你!”
  她们身上披着的外套,是本市高中四大校的校服。
  这次快闪活动,上了当天的晚间民生新闻。
  本市新闻频道名嘴点评道:“我的女儿,也差不多到了该上中学的年纪。孩子身体发生变化,惴惴不安地跑过去问她妈妈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跟妻子都告诉她,这证明她开始长大了,她应该为自己身体的变化而骄傲。”
  外国语学校的后续活动并没有到此结束。许多为什么会在这件网络暴力中备受责难与压力,因为她的性别是女。作为女性,她就会遭到种种不公正的抨击。
  在南京大屠杀纪念日到来前的纪念活动中,她们选择走访最后的慰。安。妇,为她们的权益呼吁呐喊。这些备受凌虐的女性,她们一直被刻意忽视着。
  学校的外语节,戏剧社上演了《the vagina monologues》,翻译成中文,就是大名鼎鼎的《阴道独白》。这部美国女作家伊娃·恩斯轰动一时的作品,讲述了女人与性的故事。这部话剧的英文版2001年时,曾经在上海上演过。话剧社社长当时从长辈手里拿到赠票,得以观赏了这部话剧。
  当然,等他看完几个小时的演出出来后,给他票的长辈才意识到这究竟是部讲述什么内容的话剧。这真是比《蝴蝶是自由的》里头的裸戏更让人面红耳赤。
  戏剧社社长却记住了这部作品。等到许多因为剧本里头提到了“阴道”这个词汇而备受责难与奚落时,他就想到了这部话剧。他们社团开会,决定将这部戏搬上舞台。这都已经到了二十一世纪,为什么谈论身体还是禁忌,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不是从娘肚子出来,而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第389章 订婚
  她的伙伴们正在为她的不公平遭遇而呐喊, 努力纠正着世人的偏见。而她的母亲跟恋人,却在讨论订婚的细节,好快刀斩乱麻,将这件事迅速压下去。
  许多有种说不出的荒诞感受。这两边都是在帮她,都是为她好。她即使觉得母亲的想法荒谬, 却不得不承认, 母亲的做法的确是为了她着想。每个人的认知都受到获得教育与生活环境的局限。母亲的想法, 即使到了十几年后依然有市场。君不见, 麻雀变凤凰的首要条件就是身家清白嚒。
  可是,她并不想订婚。这种形式让她产生了极为不舒适的感受。她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一定需要一个形式去补救?
  陈曦趴在床上,裸着背, 等待许多帮他搽上药膏。他原本白皙的背上现在青红交错, 一道道杠子肿的老高。许多看着都替他疼的慌, 他倒跟个没事人一样,安慰她:“还好,一般般, 不算疼。”
  他想起来一件事,又叮嘱许多:“多多,我跟你说啊。以后你回娘家可千万别单独回去, 我不在你不能自己一个人过去。不然连个挡一下的人都没有。”
  他皮糙肉厚的没关系。他家多多的皮肤多嫩啊,掐一下都会留下印子,这要是换成了她,肯定就下不了床了。
  许多没好意思说, 她估摸着她妈就是看到陈曦挨揍才下的狠手。因为她妈打人基本靠手,从来没见她用过鸡毛掸子这种工具。她妈心里是气的吧,恨陈曦让她陷入了难堪的境地。可是她妈又害怕陈曦翻脸,跟自己一刀两断;所以心里恨着,嘴里还得哄着,只能趁这机会撒撒气。
  陈曦倒是挺高兴的。挨顿打算什么,媳妇娶回家才是真的。订婚订婚,不就是定下了嚒。他想抓着他家小多多的手柔情蜜意一番,却发现女友心事重重。陈曦有些奇怪,试图起身,问问他家的小姑娘怎么了。结果才刚一动,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他一哆嗦。
  许多赶紧从虚无的思绪中挣扎出来,扶着他趴好。
  陈曦想引她笑一笑,就说到了一年前,他们在美国时,多多为了救他,拿身体替他挡飞过在的玻璃片的事。
  他笑道:“你当时也是趴着,不能翻身不能动。你还跟萧潇抱怨说胸要压扁了。结果萧潇说可以趁机锻炼翘臀。当时我就想,多多真好玩。看看,没压扁吧,翘臀也锻炼出来了。你也给我看看,臀型怎么样。”
  要是平常,许多肯定会面红耳赤,嗔怪他又胡说八道什么。可是今天,她却出奇的沉默,一语不发。
  陈曦奇怪了,追问道:“多多,怎么了?”
  许多嗫嚅了半天,总算鼓足了勇气,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陈曦,我不想订婚。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为什么要订婚啊。”
  陈曦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小心翼翼地问:“多多,你不想嫁给我吗?”
  许多说不清楚,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完全察觉不到订婚的必要性啊。她还不满十七岁呢,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订什么婚啊。结果陈曦却笑了,一直亲她的手,表示就是因为她年纪小,要是到年龄了,直接一步到位,哪里还需要过渡站。
  许多“嗷嗷”的叫,她手上药油还没洗呢。
  陈曦这才醒过神来,他还想着他家多多换护手霜啦,怎么味道有点儿怪。
  许多跑出去洗手,许妈人还在厨房烧饭。即使关着厨房门,依然能闻到呛人的辣味。
  许多有点儿看不下去,过去小心翼翼地跟她妈提了一句:“妈,陈曦现在不能吃辣啊。”
  许妈冷着脸:“我知道,也没给他做,他就喝点儿稀粥,吃咸菜吧。”
  许多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她妈开了口:“妈,你别折腾爸爸回来了。订什么婚啊,我才多大。”
  许妈冷笑:“你还知道你自己多大啊。搞出这种事情来,你不趁着这小子良心未泯,赶紧把事情给定下来,还打算做什么幺蛾子。”
  许多跟她妈说不清楚,只能硬着头皮辩解:“什么叫趁现在良心未泯啊。这么早定下来,万一以后,我岂不是更麻烦。”
  许妈嫌弃地看了眼这个不开窍的二姑娘:“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你在那个位置上了,不知道好好过啊。什么样的日子不是人自己经营出来的。”
  许多不死心:“我才多点儿大,以后怎样都还说不清楚呢。干嘛非得现在就定下来。人生有无限的可能啊。”
  许妈丝毫不理会:“无限的可能,一头空的可能也有。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现在有个好的,赶紧抓在手里才是真的。”
  许多还想辩解,被许妈一句话噎住:“你老实说,你能保证错过了这个,以后能碰到一个更好的?醒醒吧,丫头啊。你从我肚子里头蹦出来的,到底有几斤骨头重,我比谁都清楚。别在好地方呆两天,被人捧着,就忘了自己是谁了。我看小陈就很不错,我这么下手打,他都能咬着牙一声不吭。男人肯为你挨打,还肯为你花钱,这才是最根本的。我看你就是被惯的骨头没二两重,整天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许多总觉得她妈歪楼了。可她又说不过她妈。她总不能说,她光芒万丈,以后肯定一堆条件优秀的要死要活的男人哭着喊着跪在她面前爱她爱的天崩地裂吧。想想这个,即使是意淫,她都不寒而栗。
  醒醒吧,少女。她这辈子能碰上陈曦,不管以后怎么样,光这一年里被这么哄着宠着疼着爱着,她都要睡梦里头笑醒了。
  有个条件出色的男人,爱你宠你,肯为你掏钱流汗;刚好你也喜欢他。似乎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选择订婚都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可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说,不是这样的。她没做错任何事,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描补。
  许妈懒得搭理这个心神恍惚的老二。
  她现在发现了,孩子书看的多也不是好事,整天胡思乱想,不能脚踏实地地过日子。看看手上的白萝卜,许妈皱了皱眉头,算了,烧个萝卜汤,给趴在床上的那个混小子败败火吧。
  许妈以她朴素的唯物主义观认定了一件事,陈曦肯定也没少闯祸。虽然这件事,表面上她没发现他有哪里做错了。可这小子在自己面前,一个劲儿认错揽罪,而不是劝自己别生老二的气。可见,他绝对清白不了。
  许妈恨恨地瞪了眼自家的二姑娘,愤愤不已。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女儿的不争气,她这个当娘的腰杆子就不能挺到底。
  当天晚饭时,许婧跟许宁都听母亲说了许多要跟陈曦订婚的事。姐弟俩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件事略有些奇怪。好端端的,订什么婚啊。
  许妈看着榆木脑袋的大丫头也是一阵无力。这两个姑娘怎么一个比一个呆呢。看事情要看重点。老二现在算是名声受损了,要不趁现在赶紧定下来,以后人家拿这事说嘴怎么办。
  许婧不以为然:“这要是真说嘴,还不如早点掰了,不然以后日子岂不是难过。”
  许妈冷笑,嫌弃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当然。我告诉你,同样的事情同样的人做,跟他们关系不一样的人,看法绝对不相同。多多要是成了他家的人,就是被人提起来这一茬,他也得自己消化描补回头。因为说多多不好,就相当于顺带上他了。可换了一层身份,你再看,到底是个什么样。你们一个个以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啊。我念书不比你们多,吃过的盐可比你们吃下的饭都多。就是那句老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哪儿来的那么多是非曲折啊。”
  许婧震惊了,真是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许妈得意洋洋,她淑女讲堂白听的啊。她现在可是单位小姑娘们的知心大姐,可能帮人答疑解惑了。
  许多这是人在房间,没听见她妈的丰功伟绩,否则肯定能解除她上辈子的一大疑惑,她怎么就那么爱当知心姐姐宽解同龄人呢。搞了半天,根子还在她妈那里,神奇的遗传力量。只不过,上辈子她妈缺乏合适的发挥环境。
  药膏的清凉感已经下去了,现在陈曦背上又是火辣麻痒的疼痛。被即将订婚的消息冲晕了头的某人,试图争取点儿福利,来转移对背上伤痛的注意力。
  许多认真地看着他,强调:“我妈要是发现了什么,你这个礼拜都别想下床。”
  陈曦被自己丈母娘的心黑手狠给震到了,立刻松开了被自己捏着想跟小小陈打个招呼的手。
  许多闷闷地坐到一边,一下一下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她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总觉得云山雾罩一般。真的要订婚吗?越想越崩溃啊。她欲言又止地看着陈曦,想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陈曦拉着她的手,让她蹲到床边,跟自己头碰头,宽解道:“多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想妥协。我也不想。只是,多多,这个世界有它的运行法则。这套法则由方方面面的力量互相牵扯,并非单纯的是非对错。我们现在没有力量去改变这个社会,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适应。这不阳光,不美好,但这就是最现实的生活。
  我想跟你订婚,除了因为我爱你,希望跟你一直生活下去以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单纯地靠我本人,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你。但是,只要我们订婚了。你是我的未婚妻,也就是我们陈家的一份子。谁想动你,都得掂量掂量,是不是有能力跟陈家杠上。”
  有些话,不能说出口,会伤人。家里的儿媳妇跟儿子的女朋友表面上看是一个人,但实际意义并不相同。
  许多沉默着,无法辩驳。她说不出口,她的确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单说帖子这件事,如果没有陈曦跟他的父母忙前忙后,四下斡旋,后面会发展成什么样难说。学校跟同学的力挺,有多少是单纯地帮助她,又有多少是看在陈曦的面子上,难以区分。她唯一独立为自己争取到的就是来自主编方面的支持。
  同时,她心中也有个隐约的念头。为什么幕后黑手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很大一定程度上源自于她的羸弱。倘若她强大,即使如这个人所愿,陈曦疏远了自己;那么她一样能够反扑回头。
  陈曦轻轻地摸着她的脑袋,因为体位的问题,他的动作有点儿艰难。他安慰道:“多多,不要多想,你非常棒,非常出色了。而且,每一天,你都在比之前进步。”
  许多叹了口气,心中升腾起一种怅然的无力。似乎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方法了。我们总是要不断地对生活做出妥协。
  陈曦喊她站起来坐到椅子上,准备跟她好好谈谈。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门外又响起许婧的声音,招呼吃姜撞奶。
  许多没有回房间,而是到客厅里一边吃甜点,一边跟她姐说话。有些话,当着陈曦的面不好提,提了就伤人。
  许妈已经回那边家里了。许宁在自己的房间写作业。现在客厅里只剩下姐妹俩,刚好可以说说心里话。
  许婧苦笑道:“我知道你想什么。老实说,我也觉得怪怪的。但刚才妈跟我说的有些话,我又觉得不是没有道理。同样一件事,关系跟自己更亲密的人做了,效果就更好。人的所作所为所取得的成效,很大一部分取决于他(她)所处的位置。”
  许多刚想说什么,陈曦从房间里头出来了。他手里拿着手机,嘴里说着:“行,咱俩见了面详谈,我马上过来。”
  许多惊讶地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帮他换鞋。现在他背上伤口还火烧火燎的疼,弯腰真是吃不消。她忍不住问:“有急事儿吗?怎么这么晚还要出去。”
  因为陈曦背上的伤,今晚原定他留宿在这边的。许宁看了眼他的棍伤,也默许了今晚暂时可以跟他挤一张床。
  陈曦笑了笑:“有点儿小事,不大,但人家就今天有空。”
  许多以为是公司的事,这些事她从不插嘴,就点点头,叮嘱道:“你现在背上还不好,晚上别喝酒。”
  陈曦摸摸她的头,笑道:“放心,我有数。”
  一直到走出这栋居民楼,他的表情才严肃起来,重新回拨了电话。等到接通,他只问了一句话:“你确定,你之前看过那段视频?”
  第390章 追踪
  那头的声音迟疑了一下, 最后肯定道:“应该没记错。我确实之前看过。前面这段时间我在上海参加比赛,一直不知道这事儿。今天晚上甄铎找我,我才想起来,之前我确实看过。”
  陈曦打了车到约定的目的地,陶铸表情有些凝重。他犹豫着看陈曦, 支支吾吾道:“那个, 老大啊, 你到时候千万冷静点儿, 别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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